那耶律滅理帶著兩名弟子,將謝恩象條死魚般背在背上,向黝黑的地洞走去。一名教徒道:“堂主,這人武功很厲害,我們是不是把他關(guān)在天牢第六號?”
耶律滅理道:“不行,天牢第六號已關(guān)著一個青云子。這人身為崆峒派掌門,也是一個厲害角色,把他們兩個關(guān)在一起,只有更危險。”
那教徒道:“那……那哪里才更安全呢?”
耶律滅理陰惻惻地道:“地牢中。關(guān)在地牢中,不僅神鬼難知,而且神仙難逃?!?p> 曲曲折折行了一陣,謝恩頭腦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轉(zhuǎn)了幾個彎,走了多少路,只覺道路越走越暗,最后來到一極為幽僻的地方。只聽耶律滅理道:“打開牢門?!彪S即聽得軋軋聲響,地上開了一洞。謝恩還未回過神來,忽地身子飛起,猶如騰云駕霧一般被拋入了那洞口,隨即蓬的一聲,直挺挺摔在地上,只跌得全身骨骼格格作響,直欲四分五裂一般。痛楚未去,又是軋軋聲響,洞口漸漸合了起來,最后眼前一黑,地洞已合實無縫,將外面的燈光與世界同時隔絕了。
地牢中很潮濕,很陰暗,只點(diǎn)了一盞小小的油燈,照得整間牢房昏黝黝的,模糊不清。謝恩穴道被點(diǎn),全身還不能動彈,只有靜靜躺在地上,運(yùn)氣沖穴。
正心中自嘆倒霉之時,忽聽得一陣悉悉聲響,有物爬了過來,隨即聽見一人歡呼道:“還是個活的。哈,太好了,沒想到我孤獨(dú)幾年,居然有人來陪伴我了!”
謝恩聽得人聲,先是一驚,隨即暗暗欣喜,這地牢中畢竟還有人,并非只有自己孤零零一個孤家寡人,想側(cè)頭去瞧,但眼不能轉(zhuǎn),頭不能動,卻是欲瞧而不可得。
只聽窸窣之聲漸近,一陣惡臭沖鼻而入,骨里頓時翻騰起來,幾欲嘔吐。正自想著這是什么氣味,一個亂蓬蓬野人般的頭已伸過來,正伸在自己臉上方,那張毛茬茬的臉讓人瞧著直從心底里泛起一陣寒意。謝恩不由冒出一個念頭:“這是什么?難道就是鬼么?這里難道竟是地獄?”
念頭未已,那人已說出話來,語音嘶啞難聽之極,道:“原來是個年輕人。不但是個年輕人,還是個挺俊美的年輕人。”他整張臉都被隱于亂發(fā)之后,只從發(fā)后露出兩只眼睛來,這兩只眼睛竟黑白分明,甚是靈動,不似一個老人所有。那野人拍了拍他的臉,又摸摸他的腰部,道:“糟糕,糟糕!原來被高手點(diǎn)了穴,這可糟糕之極了。”
謝恩覺得他一只毛茸茸的手在自己臉上身上摸來摸去,不由得渾身毛發(fā)直豎,心中發(fā)怵,若非不能動彈,早已一個翻身,逃之夭夭了。可惜這時口不能叫,身不能動,莫說逃之夭夭,便是移之毫厘也是萬萬不能,只有將一雙眼睛緊緊閉上,心中大念阿彌陀佛、如來佛祖、觀世音菩薩大慈大悲,救苦救難,保佑自己不被這個怪物連皮帶骨吞下肚去。
那野人在他身周轉(zhuǎn)了幾圈,似是束手無措,接著蹲下身來,到他懷中去掏摸。先是摸出一支玉簫,再摸出了一支玉笛與兩本曲譜,最后探手入懷,觸手溫暖,摸著了那碧玉尺,剎時之間,那野人手臂僵住,臉露難以置信之色,接著欣喜欲狂,整個身子都身軀顫抖起來,將手緩緩自謝恩懷中抽出。剎那光華大盛,玉尺映著燈光,將這間地牢照得綠汪汪的,陰暗黝黑的地牢頓時亮堂了不少。
那野人臉上激動異常,雙手捧著玉尺,一遍又一遍地不停摩挲,似乎除了這碧玉尺,世間萬物俱已不在他眼中,什么地牢,什么囚禁,都已忘懷了。他撫摸了又撫摸,接著又不停地親吻,之后又緊緊抱在懷中,欣喜快慰之色難以抑止,似乎他撫摸的是他的情人一般。謝恩瞧在眼里,一時也忘記了害怕,瞪大著眼睛,暗暗稱怪不已。
那野人只是抱著個碧玉尺歡喜贊嘆不已,又是笑又是撫摸,便如平空拾到個大元寶一般,愛不釋手,狀如癲狂,對于謝恩這名“不速之客”再也不加理會。時光悄悄地流逝,也不知過了多久,謝恩忽覺全身一松,一道真氣自丹田沖起,迅速無比地涌遍全身,不知不覺間,穴道竟已解開了。立即翻身躍起,喝道:“喂,你是什么人?快還我的東西!”
那野人不意之下,嚇了一跳,身子直竄出去,一個筋斗翻身站起,身手竟是敏捷異常,喝道:“你窮吼什么?”
謝恩被他那雙眼睛一瞪,心下發(fā)虛,強(qiáng)懾心神,道:“你快還我的東西!”
那野人一怔,才想起自己懷中的東西是他人的,臉露為難之色,道:“這位兄弟,咳咳,這個……咱們好好商量商量。”
謝恩道:“商量什么?”
那人道:“你這塊萬年溫玉能不能讓給我?如果你讓給我,我永遠(yuǎn)感激你,感激不盡?!?p> 謝恩道:“萬年溫玉?這碧玉尺是萬年溫玉?”
那野人道:“什么?你竟然不認(rèn)得這千古奇寶是萬年溫玉?哎喲,老天,這真叫做有眼不識金鑲玉,暴殄天物了。這位老兄竟然問我這是不是萬年溫玉?他手持寶物,竟然將它當(dāng)做一件平常的玉尺?哎喲,老天,老天?!闭f著拍手頓足,唏噓慨嘆不已。
謝恩奇道:“這是寶物么?它真有這么珍貴?那它有什么用處呢?”
那野人道:“跟你說這寶物,簡直是對牛彈琴,牛不入耳。這萬年溫玉你是從哪里得來的?”
謝恩道:“一座高山上?!?p> 那野人道:“老高老高的?”
謝恩道:“對?!?p> 那野人道:“那就對了。這種舉世罕見的溫玉只產(chǎn)于兩個地方,一個是高山之巔,一個是深海之底。得此玉者,不避寒暑,不會生病,不怕腥臭毒物,用處可大啦!而其最重要的一個用處就是:鑄兵器。”說到這里,雙目熠熠發(fā)光。
謝恩道:“為什么?”
那野人道:“因為它有一種奇異的特性。這種玉,如果你把它們分成兩半,它們就互相有一種不可思議的互吸功能,就如情人一樣糾纏無盡,不死不休,所以我們又叫它‘情人玉’?!?p> 謝恩道:“情人玉,這名字倒有趣的很?!?p> 那野人道:“有趣?如果它們鑄成兵器以后,可一點(diǎn)也不有趣了,世上任何利劍、任何高手也難擋它輕輕一揮。”
謝恩道:“這么厲害?”
那野人點(diǎn)頭道:“所以世上不知有多少人夢寐以求得到這種情人玉。嘿嘿,他們就是得到了情人玉,如果沒有我,那也一樣變不成寶刃的?!?p> 謝恩不解道:“為什么?”
那野人道:“你身上有沒有刀劍等物?”
謝恩想了想,將袖中短劍取出,劍光映著綠光,冷森森的,顯然極是鋒銳。那野人橫執(zhí)情人玉兩端,平推出來,道:“你砍一劍試試,用你的全力。”謝恩不假思索,一劍直斬下來,只聽叮的一聲極清脆的聲響,那玉絲毫無損,連一條白痕也沒起,他的短劍卻已一折為二,當(dāng)啷一聲劍尖落地。
那野人身軀一晃,面上掠過一抹痛苦,雙掌虎口間流出一絲鮮血,道:“好厲害的內(nèi)力!沒想到你年紀(jì)比我輕,內(nèi)力修為卻遠(yuǎn)勝于我?!敝x恩心下也驚駭不已,他雖知這碧玉尺很硬,誰知竟堅硬如此。
那野人將玉尺遞給他,道:“你再運(yùn)全力往地下摔,看摔不摔得斷?!?p> 謝恩接過玉尺,使出全力,往地牢石壁上擲去。只聽嗤的一聲,石屑四濺,碧玉尺又反彈回來,鏘的一聲震響,嗡嗡不絕,落在地上,依然毫發(fā)無損。
那野人道:“你還可以折折看,不管用什么方法,看看可不可以將它損壞半點(diǎn)?!敝x恩不用試,也已知不必白費(fèi)力氣了。
那野人拾起玉尺,雙臂使勁,用力向中間一折。只見那玉尺在他力道運(yùn)下,竟?fàn)枬u漸彎曲,直至彎曲成半個環(huán)形,卻并不折斷。那野人道:“這情人玉刀砍不壞,人折不斷,火燒不毀,任何人也休想動它分毫,它生長成什么模樣,經(jīng)過萬年之后,還是什么模樣,任何人也體想改變它一點(diǎn),哪怕是極細(xì)微的一點(diǎn)點(diǎn)?!?p> 謝恩脫口道:“那就是說,就算我得到了這塊萬年溫玉,既然損壞不了它半點(diǎn),那也是一樣無法將它鑄成一柄兵器的了?不但是我鑄造不了,這世上也絕無一人能將它改變的了?”
那野人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不過,世上本來是絕無一人的,現(xiàn)在可有了一個,舉世之下,只有這個人能改變此玉。除他之外,那就真正無一人了?!?p> 謝恩不由問道:“是誰?”
那野人大笑道:“就是我。普天之下,只有我才能改造情人玉。所以我說世人就算得了寶玉,如果沒有我,那也一樣變不成寶刃的?!?p> 謝恩道:“前輩是誰?”
那野人笑道:“你不要叫我前輩,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你叫我大哥吧!”
謝恩道:“好,大哥就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