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空道長雙目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滋滋燃燒著的一株松明，緩緩道：“決斗的日子是六月十六日，正是炎熱的酷暑。決斗的地點便是白帝城南二十里的懸崖上。那時這懸崖確實不叫好漢崖，而叫舍身崖。據(jù)說有一位婦人苦侯遠征在外的夫婿不至，舍身從此崖躍下，村人念她忠貞，便將此崖叫舍身崖。此乃傳說，不足為信。但那崖高峻陡直，峭壁千尋，崖下長江滔滔急流洶涌而過，礁石密布，漩渦處處，從此處躍下，那是絕無生還的道理的。那岑唯我約群雄于此決戰(zhàn)，顯是存了背水一戰(zhàn)之心，下定了決心要與群雄一決生死。
“六月十六日清晨，太陽還未升起，雙方已齊聚舍身崖。唯我派連岑唯我算在內(nèi)，也不過三、四百人，群雄也只有七、八百人。那一次人雖遠沒有這次多，但個個都是武林中響叮當?shù)木⑷宋?。那時正道武林除了我?guī)煾竿?，還有少林掌門慧燈大師，峨嵋掌門太慈師太，青城掌門陳納伯，崆峒掌門江滄浪，丐幫幫主樂堯天等幾位前輩，他們?nèi)紴楫斈晡淞种形涔ψ罡咧恕５麄円矀€個面色沉重，不敢有絲毫輕忽小覷之心。
“決斗終于開始了，雙方人都全力以赴，性命相撲。我當時還只是武當派的一個入門弟子，武功低微，剛只學(xué)全了一套入門劍法斂心劍，哪里插得上手？只有避之一邊觀戰(zhàn)。只見劍光繚繞，勁氣沖天，人影晃來晃去，我只看得眼花繚亂，卻看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不知什么時候，我的背心突然遭到重重一擊，也不知是被誰擊的，立時摔出數(shù)丈，昏倒在地，不醒人事?！?p> 眾人都是啊的一聲。只聽洞空續(xù)道：“等我醒來時，已是第三日下午，斗場已接近尾聲，黃昏的夕陽正斜斜投射在這片懸崖上。懸崖上死尸累累，血腥處處，我從未見過死人，當即就不停嘔吐起來。等我拼命抑止嘔吐，抬眼望去，只見中原武林好漢已死傷過半，師父與慧燈等幾位大師正聯(lián)手對付岑唯我與他的兩名得力弟子。唯我派已只剩下數(shù)十人在負隅頑抗，但這數(shù)十人全是唯我派武功最好之人，要想全制住他們，群雄也得付出極在的代價。
“就在這時，也不知是誰帶頭，突然抱住一人向懸崖下滾去，頃刻摔下懸崖，被江水淹沒。眾豪都斗紅了眼睛，頓時紛紛效法，抱住敵人便往懸崖下跳去。那時我大師兄洞澈也拋去長劍，縱身躍上，從后抱住岑唯我。正欲發(fā)力將他扳倒，滾下懸崖，同歸于盡，但雙臂將使力未使力之時，那魔頭反手一肘，竟將大師兄……大師兄撞得凌空飛了起來，象風(fēng)箏般搖晃著摔下懸崖。我聽著大師兄的慘叫聲，嚇得忘了叫喊，想站起身來，但背心疼痛無比，哪能動彈分毫。
“那岑唯我也發(fā)了瘋，疾沖入人群，接著又有崆峒、丐幫的幾位師兄殘遭毒手。我二師兄洞燭見大師兄慘死，不顧一切沖上去，牢牢抱住他的后腰。那岑唯我一掌反擊在二師兄頭頂，二師兄連哼也沒哼一聲便氣絕而亡，但雙臂仍牢牢抱住對方的腰不肯放松。這時我?guī)煾概c慧燈大師趁機攻上，接連幾掌擊中了他的胸口，將他震得直飛下懸崖。但那魔頭臨死反擊，師父與慧燈大師卻也都中了他一掌，受了嚴重的內(nèi)傷。我眼睜睜看著這一幕幕慘劇在我面前上演，駭?shù)萌戆l(fā)軟，半天回不過神來。
“唯我派終于平息了，但武林因此元氣大傷，慧燈大師與先師回來之后，沒過幾年，都因傷勢始終復(fù)原不了先后逝世。那一役，我大師兄二師兄全喪生于敵手，連尸骨都找不到，中原各門派也有好多掌門人和幫中重要人物死于唯我派爪牙之手。因那一役，舍身崖才改名為好漢崖，好漢崖之名也才聞名于天下?！?p> 澄明方丈點頭道：“不錯，我也偶然聽師父提起過，那岑唯我的武功怪異之極，掌門師伯慧燈大師中了他一掌后，當時并不覺怎樣厲害，但過了一天，到了第二天晚上時，突然全身劇痛，掌心勞宮穴、額心印堂以及雙足足底涌泉穴都隱隱透出黑色。這黑色越來越濃，漸漸彌漫于全身，劇痛之感一日勝似一日，到了九九八十一天后，又一日弱似一日，過了八十一天后，復(fù)又加劇，如此周而復(fù)始，循環(huán)不斷。師伯用盡了各種方法、各種藥物也沒能消減此種痛苦。三年后，終于溘然長逝。臨死前，將方丈之位傳于我?guī)煾富鄱ù髱??！?p> 洞空道長道：“是這樣的，先師也是如此而死的。他臨死前將掌門之位傳于了我?guī)熓屐`霄真人。我們至今也還未察出師父為什么會如此而死的?！?p> 澄明方丈道：“我們也一樣?！?p> 此時已黃昏，樹影迷離，時明時暗，群豪靜靜地聽著兩位前輩的述說，想起一甲子以前此地的武林巨役，不覺心動魂奪，悠然神往。
洞空道長道：“但這次，冷重天邀我們在好漢崖決戰(zhàn)。超過萬人的決戰(zhàn)，這一戰(zhàn)的兇險只有更甚當年，大家千萬不可大意了?！?p> 便在此時，忽聽得一聲慘叫，昏黑灰黯的夜空中突然飛來一條人影，撲通一聲直挺挺地摔在眾人面前。那人影一著地之后，便即不動，似乎已經(jīng)死了。眾人吃了一驚，齊躍起身來。還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又有三人接二連三被擲出來，慘呼連連，都是著地便死。
眾人定神睢去，這四人竟是被澄明方丈派去好漢崖的巫山三杰與巴山一只燕。接著又有十余人被連珠價般拋擲出來，砰砰蓬蓬、撲通咕咚之聲不絕，頭枕腰，腰壓胸，胸壓頭，俱都早已氣絕，有的咽喉中劍，有的心口遭到重擊，有的頭顱破碎，都是澄明方丈不久前派出去的人。眾人心下更驚。
忽聽得喊殺聲起，靠近樹林的地方已有人激斗起來。有人驚呼道：“重天教，是卑鄙的重天教！澄明大師，我們中計了，重天教已經(jīng)攻過來了……”
澄明方丈等六大掌門都是大驚失色，一抬頭，只見四周山峰上的大樹后、長草中、怪石暗處源源不絕冒出無數(shù)重天教徒來，群雄邊緣處已與重天教短兵相接。霎時之間，群雄竟陷入了重天教重重包圍之中。
六大派掌門齊都失色，司無相急道：“澄明方丈，怎么辦？”
澄明方丈迅速察明形勢，見已方上萬人被圍堵在狹窄的谷底之中，地勢極是不利，朗聲道：“大伙兒不要驚慌，咱們先沖出谷去再說。”
眾人聽澄明方丈發(fā)了話，都是精神一振。洞空、青云子、云笑天等人當下各率人向谷外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