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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青衫行

第二五回 芳魂何處(8)

江湖青衫行 何俗 3817 2019-02-02 11:45:00

  她正自心神搖蕩,有些不能自持之時,謝恩突然反身躍出,右手疾伸,已奪過冷、石二人手上的寶劍。謝恩的手法奇快無比,兩人只覺眼睛一花,手腕一麻,寶劍已經(jīng)易手,于他怎么出手,何時出手,用的什么手法竟然全沒有看見。

  兩人俱都一驚。石刻退了兩步,駭?shù)溃骸爸x兄弟,你從何處學(xué)了這等神奇的武功來,竟然連我也看不出你的出手了?”

  謝恩寶劍在手,人已轉(zhuǎn)了過去,面向墓碑,雙手使勁,將墓前石塊泥土一塊塊掘出。他指力強勁,挖掘泥土,如挖在豆腐上一般毫不費力,頃刻之間墓前便多了一個尺余深的泥坑。謝恩仍不停手,不停挖掘,直至那泥坑有了兩尺多深時才住手,坑四周的泥塊已堆了一大堆。

  冷、石二人面面相覷,都不知他要干些什么,見謝恩面色凝重之極,都不敢說話。只見謝恩將散魄劍連鞘平放于坑中,道:“紅狐貍,這柄劍是屬于你的,永遠都屬于你的。”雙手一推,將四周泥塊推落坑中,埋住了散魄劍。泥土埋好,又在其上蓋了幾塊平整的大石壓平。

  石刻情不自禁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冷嫣葎心中一酸,心道:“他竟寧肯將劍埋于地下,也不……也不……”眼眶一紅,鼻子酸澀,淚珠撲簌簌滾落下來。

  石刻道:“謝兄弟,你干嘛要將散魄劍埋于地下?”

  謝恩道:“那不叫散魄劍,那叫逍遙劍,逍遙雌雄劍中的雌劍?!?p>  石刻睜大了雙眼,道:“逍遙劍?”

  謝恩道:“對。”拿起身邊的游魂劍,道:“這柄劍也不叫游魂劍,它是逍遙雌雄劍中的雄劍。兩柄劍就合稱為逍遙雙劍?!?p>  轉(zhuǎn)身面向墳?zāi)梗溃骸凹t狐貍,我現(xiàn)在練一套本門最高深的武功逍遙劍法給你看?!辟康匕蝿Τ銮?,綠光映射之中,青影一晃,謝恩身軀已如鬼魅般到了棚外,霎時劍光繚繞,碧芒閃射,四周十余丈方圓之內(nèi),盡籠罩在一片碧汪汪、綠油油的光芒之中。

  冷嫣葎初時心中酸楚,還不覺怎樣,但愈看愈是驚訝,只見謝恩忽而使縹緲劍法,忽而使袖手劍法,忽而竟又使起滿天星劍法中的精妙招數(shù);但與原招卻又不盡相同,關(guān)鍵之處常做了些細微的變動,這小小的變動,并不使原招威力稍減,反而更顯得奧微莫測了。

  使著使著,謝恩的劍路突然又是一變,一變變化繁復(fù)、縹緲無蹤而為輕緩舒柔、徐徐迂慢,但冷嫣葎卻看得更是心驚,逍遙派武功之中。袖手劍法以變化繁復(fù)詭妙、出奇制勝見長,縹緲劍法以空蒙、虛無、若有若無的意境為主旨,滿天星劍法則以快、繁為主,但謝恩這劍法竟與這三種劍法全然違反,既不奇詭,亦不縹緲,更不迅快,但招招之中,暗藏精微奧妙,令人高深莫測、虛實難知的后著,看似一招強攻,劍刃之上已貫注了全身的內(nèi)力,但劍至半途,竟會突然變招,誰料這一強攻的招式,竟然是虛招。長劍倏東倏西,欲左反右,似上偏下,每劍之出,招招俱出乎人意料之外。

  謝恩正是將逍遙派“順乎自然,任意所之”的宗旨糅合于這三門劍法之中演練。逍遙劍法本沒有固定的招式,他要練劍,只有將習(xí)過的這三門劍法來練??此扑沟氖切涫?、縹緲、滿天星三路劍法,但其實質(zhì)使的卻是逍遙劍法。冷嫣葎是逍遙派一名后輩弟子,武功還未真正窺本門的最上乘境界,這種逍遙劍法,她別說見所未見,連聽也從來未聽過,乍見謝恩施將出來,焉能不驚疑不定?

  再使一會,一旁觀劍的石刻突然咦了一聲。原來謝恩一劍揮出,劍在半空,劍刃稍稍一偏,竟似極了自己劍法中的一招“火中取栗”。再觀一會,又咦了一聲,這次卻使的是重天宮中曾交過手的耶律滅蕃的劍法。心中驚疑不定,咦咦連聲,接著又見謝恩的劍法之中夾雜了武當(dāng)派的閃電劍法、崆峒派劍法、青城劍法。

  謝恩腦中紛至沓來,所見過的各門各派劍法如浪潮般一波一波接踵涌至,隨手拈來,便在自己劍法中使出。又練一會,索性將各門各派的掌法、拳法、槍法、刀法、筆法、戟法、鉤法各各化在劍招中施出。謝恩謹守順乎自然、任意所之的宗旨,能用便用,不能用便不用,絕不勉強,雖然各門各派武功絕不相類,有的擅長進攻,有的謹于防守,有的大開大闔,有的貼身近打,有的下盤穩(wěn)固,有的上盤靈巧,側(cè)重偏頗,各各不同,但謝恩隨手拈來,卻盡能融于本身劍法之中,圓轉(zhuǎn)如意,毫不牽強,猶如自小便習(xí)熟了一般。冷石二人驚得目瞪口呆,矯舌不下,直不信世間竟有如此奇異神妙的劍法,世上竟有這般融眾家為一體的天賦異稟的武學(xué)奇才。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過去了,謝恩突然長嘯一聲,長劍脫手擲出,綠光一閃,猶如流星閃電,劃著一條長長的綠線向林中一棵巨大的古松擲出。便在此時,突然嗡嗡聲響,泥塊紛飛,深埋于地的散魄劍自泥土中飛射而出,疾追上游魂劍,在劍身上輕輕一挨,甚是親熱。雙劍并肩而前,高速前進,嗤嗤兩聲,同時插入古松之中,直沒至柄。

  見到這等造化的奇景,冷、石二人都是啊的一聲,驚得合不攏嘴。這一著顯然石刻也未料到。謝恩欣喜若狂,叫道:“紅狐貍,紅狐貍,你看到我使劍了!你聽到我心中說的話了!”飛撲至墓前,抱住墓碑,熱淚順臉直滾下來。又激動,又喜悅,口中不住說道:“紅狐貍,紅狐貍,你聽得到的,聽得到的!我天天對你彈琴,天天對你說話,你一定都聽得到的,你一定都聽到了!紅狐貍,紅狐貍!”喜悅之情,難以抑止。

  冷嫣葎與石刻緩緩搖頭。石刻道:“謝兄弟愛他妻子至深入骨,已入了魔了?!?p>  冷嫣葎鼻子一酸,星眸中盈滿晶瑩的淚珠。

  石刻道:“他如此下去,只怕會瘋狂的。冷姑娘,這世上只有你一人可以勸他了?!?p>  冷嫣葎道:“我?我有什么用?他根本就不理睬我?!?p>  石刻道:“但他叫沒叫你走呢?”

  冷嫣葎?chuàng)u了搖頭。石刻道:“這就說明他對你并不排斥。他若是排斥你,他日夜在墓前彈琴,又怎會讓你在旁邊?他縱沒有將你當(dāng)成他的紅顏知己,至少也將你看成好朋友了?!?p>  冷嫣葎一沉吟,道:“好,我試試?!?p>  謝恩心情激動,在墓前傾訴了一番思念之后,轉(zhuǎn)身掠至古松前,拔下雙劍,將游魂劍歸入劍鞘。散魄劍鞘尚在泥中,帶回插入鞘中,又重新用土埋好,道:“紅狐貍,謝謝你今天顯靈,我再彈琴給你聽?!弊谑?,十指紛彈,挑捻撥彈,此去彼來,叮叮錚錚之聲如一條小泉自遠處越奔越近,琴音愈來愈響,但琴音中不再盡是低沉凄清之調(diào),偶爾琴音高亢,如珠玉落盤、鳥語間關(guān),清脆悅耳,充滿了喜悅之情。冷嫣葎與石刻對望一眼,會心一笑。

  這一日到了日落西山之時,謝恩停止彈琴,又練起逍遙劍法來。落日余暉中,綠芒飛舞,人影飄爍,地下的投影隨之百般變幻,猶若一幅幅剪影。空山寂寂,夕陽斜照,亂石累累,墳塋數(shù)堆,似乎到了蠻荒遠古時代。石、冷二人在旁側(cè)默默觀看,時而驚奇出聲,時而贊佩不已。

  謝恩并未因石刻的到來而稍減對溫紅狐的思念,自此后仍是每日里彈琴,只不過彈琴之后又多了一項練劍。一日復(fù)一日,日日如此。他琴、劍只不過都是為了溫紅狐而彈、而練,但一日復(fù)一日下去,他的琴藝愈來愈精湛,而逍遙劍法也愈來愈純熟,于逍遙劍法中的精義要旨亦領(lǐng)悟得愈來愈多。他于練劍之余,常常習(xí)練逆轉(zhuǎn)真氣的法門,后又將這種法門帶入到劍法之中去。他每練一遍劍法,劍術(shù)便精進一分;每彈一遍傷心斷腸曲,功力也加深一分。他日夜彈琴練劍,并不是為修習(xí)武功而練,但不知不覺中,功力、劍術(shù)卻俱都大進。

  時光流逝,日月如梭,匆匆又過三月,已是深秋,黃葉飄零,秋風(fēng)蕭颯,天氣一日涼比一日。好漢崖上無遮無掩,江風(fēng)吹來,已頗有涼意。這時謝恩琴藝已到了熟極而流的地步;逍遙劍法也到了收發(fā)隨心、運用自如的境界;內(nèi)息亦能順逆自如,意指何處,氣即赴之。冷嫣葎、石刻日夜在旁瞧著,得益也是不少,不少武學(xué)上的疑難問題在看了謝恩的劍法之后,俱都豁然而解,兩人劍法武功也都大大進了一步。

  這一日謝恩正在練劍,石刻突然自白帝城方向遠遠奔來,老遠就高聲大叫:“謝兄弟,冷姑娘,江湖上又發(fā)生了大事!”邊嚷邊跑,來勢極快,健步如飛,頃刻間便到了眼前。冷嫣葎所搭木棚甚小,只可歇宿一人,石刻這數(shù)月來都居住于白帝城中,常常買了大米、油、鹽等食物運來好漢崖,平常時間,卻是不常來的。

  冷嫣葎聽他叫得甚急,急步迎上,道:“石大哥,江湖上發(fā)生了什么事?”數(shù)月相處,冷、石二人早已化敵為友,冷嫣葎見石刻坦誠率直,早改口叫他石大哥了。

  石刻道:“近日江湖上出現(xiàn)了一個詭秘門派,這個詭秘門派的原主姓什么叫什么無人知曉,聽說武功極高,不在重天教大魔頭冷重天之下。他這半個月連發(fā)‘逐客令’,要江湖人士順從于他。說逐客令代表他本人,逐客令到,即是他本人到,若不接逐客令,即是對他不忠,立即鏟除。又說什么‘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江湖上已有好多人因不順從這‘逐客令’主人,慘遭殺害。武林中一片紛紛嚷嚷。近日金兵進攻中原愈急,而內(nèi)部又生此變亂,聽說澄明方丈等中原巨子正在商議如何鏟除妖邪。聽江湖中傳言,這詭秘門派極有可能就是鬼門關(guān),逐客令主即是鬼門關(guān)主?!?p>  冷嫣葎驚訝之極,道:“但是鬼門關(guān)主已經(jīng)……怎可能會重現(xiàn)江湖?”偷偷向謝恩瞥了一眼,不敢說大聲。

  但是謝恩已經(jīng)聽到了,身軀一晃,已到了二人面前,向石刻道:“你說江湖中出現(xiàn)了一種逐客令?”

  石刻道:“是的?!?p>  謝恩喃喃道:“師父,師父,這一定是恩師?!边@令牌以逐客二字命名,令牌主人在江湖中又有那么大的聲威,那么此人舍溫氏而其誰?當(dāng)即道:“石大哥,冷姑娘,我們明天回中原?!?p>  冷、石二人又驚又喜,齊聲道:“真的?”

  謝恩道:“難道還是假的么?”這數(shù)月來,他思念悲傷之情雖未減,但一顆頭腦卻冷靜多了。冷石二人同時歡呼起來。

  謝恩在父親墓前磕了幾個頭,來到溫紅狐墓前,道:“紅狐貍,我明天就要走了。望你多多保重,我以后會經(jīng)常來看你的?!鼻镲L(fēng)嗚咽,在墳冢間滴溜溜打轉(zhuǎn),似是溫紅狐在回答。墳四周謝恩種植的菊花搖曳,芬芳之氣淡淡地飄散在空中。

  翌日,謝恩與冷、石二人終于告別了居住三個月的好漢崖,踏上了東回中原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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