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蒙面人又施展開大概屬于輕功之類的體力功夫,嗖一下子我們跳到了廣信寺門口。入了門口,我發(fā)現(xiàn)那寺廟并不大:一間正殿對著門口。院子大概長深有20米乘20米左右,左右一邊各一個銅香爐,在右邊那個香爐往里走是一個八角亭,八角亭中間有一眼井口,從井口里邊偶爾傳來老牛低沉吼叫那樣的聲音。
我不禁想:那廣信寺門前并無階梯,那么香客如何上去燒香拜佛呢?難道這里的善男信女個個都是這種登跳體育能手?個個都有輕功夫?
容不得我多想,那幾個蒙面人一路或跳或飛,統(tǒng)統(tǒng)全無聲音,我們簡直是無聲無息地,就跳進了那正殿。
進得了正殿,我被大大嚇了一跳而不由得呼一聲喊出來。
那正殿中間,立有一個大概兩米高的石臺,石臺上矗立著一個大概高有十幾米的猙獰兇惡的獠齒猿猴。那猿猴身穿一身玄色盔甲,一只巨大得不成比例的頭顱,長著一頭紅發(fā),金紅色眼眶,瞳孔漆黑而暴突,朝天鼻又短又縮,像兩個巨大的黑洞。張開血盤大口,兩顆門牙一尺多長,鋒利如刀。猿猴滿面怒容,稍稍匍匐腰身,右手抓一條長長的鐵鏈,右手握拳準備隨時出擊拼殺狀。
那蒙面人把我放在石臺下,又拿出水囊,給我喝了幾口,讓我喘了口氣。另外有個蒙面人腳頭一閃,繞到石臺后面去。不多一會,從里面出來一位老和尚,那老和尚大概一米七左右,中等骨架,面貌慈祥,一對飛云長眉白如雪,茂密如墨,太陽穴高高鼓起,一雙低垂的眼睛一直看著地面。
他走到我前面的時候,其他幾個蹲在我前面的蒙面人馬上站起身來向老和尚合十一拜,那老和尚還禮一拜。接著他彎下身子,拉起我的右手,摸了一下手腕,足有半刻,之后,他皺緊眉頭,對著蒙面人說:牟咳馱,唷伐哩。有一個蒙面人急得撓頭抓腮,從喉嚨里猛地嘰里咕嚕一陣。老和尚放下我的手,站立不動,凝思一會,長長嘆了一口氣,對著那個說話的蒙面人點點頭。
他微微一欠身,對我說:施主有得救,善緣善緣。
好家伙!終于有一個人可以對話了!那時刻,他鄉(xiāng)遇故知的喜悅也莫大于此了吧!
我正想著問他剛才腦海里那一系列的問題,但是我太激動了,不由得一陣猛咳,一咳那五臟六腑倒是地震起來,扯動我所有的痛感神經(jīng),我差點又暈過去,于是并沒問成。
那老和尚做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向幾個蒙面人說了幾句話:堆巨飲塔拉贛。那幾個蒙面人其中一人就架起我的雙手,反手把我搭在背脊,馱著我。幾個人繞過石臺,是一條小小的廊道,廊道的盡頭是一面石墻,那和尚在墻上慢慢地上下左右摸來摸去一番,石墻緩緩從中間打開,分成兩面石門,石門打開之后,原來是一個寬不及一米的門口。
進了門口,是一片勺子形狀的流沙,寬大概有兩米,往遠處黑暗邊際流去。由于邊緣很暗,看不到兩岸的邊際,也看不到什么墻壁,只看到中間透出冷冷光華的地方,就是那條勺子形狀的流沙河。沙河是洶涌流動的:每一粒沙子同一時間向不同方向翻滾,所以形成無數(shù)個小漩渦,繼而整條沙河又一會下沉,一會又升起,仿佛沙河底下有一股風起云涌的力量在推波助瀾。
我雖然感覺到自己的五臟六腑在腐爛,但是看著那一床詭秘的流沙河卻也看得入了神。只聽得老和尚頭回過頭向幾個蒙面人神色莊嚴地說:夯耑替。辛夯哇發(fā)毛果,夯咚甘咚噹釀果,碟喝夯嚯發(fā)毛果。
那四個蒙面人的眼神也變得深沉起來,對著老和尚猛點頭,附和了幾聲。
接著那老和尚又咕嚕了一陣,從懷里掏出一只沙漏,拿在手上,立直身體,抬起一只腳,在空中攪動了一下,然后又點地,接著跳了出去,落在翻滾的沙河上。
在和尚的落腳點,流沙褪去,浮出一塊土壤,而旁邊的沙則翻滾得更加厲害。背著我的那個蒙面人,在和尚跳到第二個落腳點的時候,他正好跳到和尚的第一個落腳點那里。在和尚跳往第三個落腳點時,他就跳去和尚的第二個落腳點,一直重復著他的落腳點。我估計后面的人也一直跟著跳,因為我聽到后面緊跟有個人低聲地從喉嚨了發(fā)出一聲大概險些踩不穩(wěn)的叫聲,這個我大致聽懂了,類似于我們說的哎呦。
總共跳了八次,我們才到達沙河的對岸,就是剛才從開門出看不到的地方。說來非常奇怪,在我們所有人都跳過來對岸之后,那條沙河忽而下起沙雨來,從半天而下,落在河床上,激怒了沙河似的,整條沙河像簸箕篩米一樣,上下顛簸,左右搖晃,沙子向各個方向拋出,又從個方向落下,整盤沙子不斷動蕩,下沉,上升,震撼不已,沙子和沙子摩擦的聲音,此刻像大海巨浪的咆哮,震耳發(fā)聾。
老和尚看看自己手中的沙漏,最后一粒沙子剛好漏完。
正當我看得入神,老和尚帶著我們四人往下走石梯,像是走了有二三十級,石梯子底下黑暗不見五指。走下梯子,到了一處圓形的石室,石室的地面按照八卦的位置刻了八個坑槽??硬壑g的位置才是用石條豎起來的,每個石條上面畫了很多符號,又很多符號我似乎見過,但是一時間又想不出來再哪里見過。我看這石室,其實是個懸空平臺,平臺直徑大概有四米,平臺中間又有一個八角形井口。
過了第一個石室,我們一共六個人繼續(xù)往下走,又走了一條二三十級的懸空石梯,到了第二個石室。第二個石室中間有一個圓形的石臺,石臺上空無一物,卻有一條細細的水流從空中無中生有而流。
我睜大疲乏困頓的眼皮,這是哪門子魔術(shù)???難道現(xiàn)代的什么云技術(shù),什么射頻技術(shù),這個地方也有了?
正那么想著的時候,老和尚掐著手指念算了一下,然后點點頭,對眾人說:豆蒂啦剛。幾個蒙面人看看老和尚,又互相對望一下,就把我放到石室中間那個石臺子邊上。
老和尚合十對那石臺一拜,騰出左手,向上打開掌心,把掌心撐成碗狀,嘴里念念有詞,又用右手在掌心上孔畫了一些符咒,然后伸出左手,向那無中生有的水流那里一接。
老和尚的掌心不一會就積起有半碗左右的水,掌心里的水已經(jīng)漫過他的掌心,卻不見溢出來。老和尚示意我張嘴,我當時全身無力,整個身體內(nèi)臟感覺要融了似的,難受得恨不得有人幫我了斷了才好,所以想也沒想,然后張開嘴巴,接住和尚掌里的水。
我張開嘴,那水卻不是水,更像一團蒸汽,緩緩流入我的嘴巴,經(jīng)過我的舌頭,進入喉嚨,一陣清香醇厚又溫潤的感覺傳遍我全身,嘴巴里留下甘甜的味道。
喝完了水,大概不到五分鐘的時間,我感到內(nèi)里正在腐爛融化的感覺慢慢退去,肚子里的各部位慢慢聚攏凝固,成型,然后全身的筋骨肌肉仿佛恢復原位,有一股氣從腦袋往下傳動,在丹田部位聚集,那一刻我感到我全身充滿了一種瞬間難以名狀的能量。我感覺我應(yīng)該喝了神仙水,馬上皮毛無損那樣神奇的完全康復,然而當我低頭一看自己,發(fā)現(xiàn)自己仍然滿身外傷,又紅又紫,伸手一摸自己的臉,右臉好像還有一塊刀劈的疤痕!
我大叫一聲:難道我破相了?我即使未為潘安,但是至少也算相貌周正啊,要是破了相,那可真是太冤了啊。
那老和尚才不理我的叫叫嚷嚷,只對著蒙面人點點頭,又說了一句話:吖咳牟嘀咳碌,哇缸伐嚯。
有一個蒙面人說:哆直(正是)。
老和尚又合十,念了一句佛偈。
轉(zhuǎn)過身對我說:施主,你已經(jīng)安好無恙。
我忘記了破相,跪下謝過老師傅:謝過老師傅救命之恩。
接著問他:請問老師傅,剛才您說的話,是不是“飲過母之奇露,說那么快就那么快好”?而那蒙面人說的是“正是”?
老和尚微微一笑,答:哆直。正是。
我驚喜若狂,跪在老和尚面前,對老和尚說:感謝老師傅救了我的命。
又馬上轉(zhuǎn)過身,跪在幾個蒙面人前面,扣了幾個響頭,說:感謝各位勇士相救!在下感激不盡。
現(xiàn)在我能聽懂你們的話了。我驚喜不已。
幾個蒙面人慢慢摘下他們的黑色面巾,這時候我看到他們的臉面,又把我嚇得半死。
原來那四個蒙面人,個個都長了一張猴臉猴嘴,只有眼睛像人眼。他們見我那么害怕,互相看了看對方,又看了一下老和尚,那老和尚對我說:他們是猴族的傳人。
見我慢慢冷靜下來,又繼續(xù)說:猴族傳人不是猴子,而是靈猴的守護人。為了守護和安撫靈猴,他們一出世就吃一種藥,這種藥吃多了,人的五官會變成猴子的五官,也同時具有猴子身體的靈活和輕盈,身體會散發(fā)出吸引靈猴接近的氣味,這樣靈猴才不會發(fā)狂。
我有很多關(guān)于靈猴和猴族的問題,但是我自己的身世還沒有打聽出來,這點在我看來是比任何一個問題和疑惑都更加重要,因為我要是不知道“我是誰”,那種失去身份,失去空間,失去時間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人,還是鬼?還是妖怪?
于是我問老和尚:老師傅,其實。。。。。。其實我是從其他的地方來的,而且也不是現(xiàn)在你們這個時代的人。。。。。。您懂得嗎?
老和尚說:貧僧才疏學淺,恐怕無法參透施主所講事情。
我滿心以為他們應(yīng)該知道被處死那個人,現(xiàn)在活過來,就不是他自己,而是另外一個人,但是老和尚竟說他不知道這件事,也確實讓我失望。
我問:那么剛才在高臺那個人。。。。。。也就是我,犯了什么事呢?
老和尚又合十一拜,念了一句佛偈,又止住不語。
這時候一個猴族人把話頭接過來,說:你是本城校史官鹿馬擒老爺家的小公子,叫做鹿馬守義。你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
說完他有點沮喪地跟其他人說:鹿馬守義公子好像不記得事了。這可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