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各位王爺、重臣、將軍都被召入宮中,似乎各有密詔,卻都諱莫如深。
朝中已認定了新皇快要登基,東宮中官員往來拜訪苻峻的絡繹不絕。
苻峻一視同仁,白日求見的官員皆以在為父王祈壽為由誰也沒見,幾個晚上分別密召王家、蕭家、李家、林家、陳家……。
在此關(guān)鍵的時刻,以三月初三節(jié)為由,苻峻親自攜兩車重禮,七十二廷衛(wèi)、七十二太監(jiān)、七十二宮女,以太子能調(diào)動的最大儀仗,大張其鼓的、極其隆重的、轟動上京全城的拜訪了田文。
田文年后家中賓客已經(jīng)少了很多,有些親信為了避嫌也是晚上來訪,全都認定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等著看新皇上位后誰會受益;沒想到等來的卻是新皇親自大禮來訪。
坊間流傳著各種說法,對于田文更加穩(wěn)固形成了一致的認識;太后親哥,新皇親國舅,朝中人脈布局嚴密,而新皇立為太子時間尚短,不具有自己的官員體系可以替代,這一朝的榮寵看來是繼續(xù)在田家了。
田臣相家賓客自是比平日更加忙碌,紛至沓來。
四月初四,皇帝田蘊駕崩,全國大喪。
監(jiān)天司選定四月初九為黃道吉日,舉行苻峻的登基大典,年號永康,為晉惠帝。
哀樂之聲搖山撼地,遍宮素裹,白色燈籠光亮透白,宮中一片肅穆。
著孝服人流來來往往,禮部唱經(jīng)官以一人之軀,立于高臺之上,每個時辰唱一遍皇帝功德經(jīng),聲音悲而傷,時而清亮,時而低婉,聲聲哭腔,如杜娟泣血,讓人思及先帝的辛勞,所有人悲從中來。
每次唱經(jīng)官唱經(jīng)時辰,遍地跪倒的人,哭聲號啕、捶胸頓足、震天動地。
苻蘊的葬禮在西宮舉行,太康殿中放置著先皇的巨大棺槨,門前廣場是各祭場。
因早有準備,當天一切就布置完善,一個人從生到死的轉(zhuǎn)換就完成了。
看著蓋著錦帔的棺槨,左側(cè)為一百單八禪僧,念懺法經(jīng);右側(cè)為九十九全真道士解冤洗業(yè);苻峻不禁想開棺確認,真的父皇已經(jīng)……
苻峻在靈前失態(tài)痛哭。
世間再無如山的依靠,無人再可為你扛事,世間所有的好壞都只能自己承擔、死扛。
這種境地讓苻峻覺得心里虛空而迷惘。
苻峻未來得及發(fā)泄自己的哀思,禮部尚書將苻峻帶走,直接到田幗皇太后宮中。
“太子殿下,四月初九舉行登基大典。”
“這么快?!”
“是,國不可一日無君。國需要皇帝統(tǒng)治,君臣需要國君統(tǒng)領(lǐng),國事每日都要處理,各國的祭喪使臣很快會趕到,為先皇祭喪,更是為了覲見新國君,以結(jié)兩國之好?!?p> ”峻兒,這是事關(guān)國體的大事,別辜負你父王對你寄予的厚望。”
田幗眼睛通紅,臉色憔悴,布滿淚痕,眼中淚水不住的往下流,想起來擦一下,想不起來就任淚水滴落。
人一下子憔悴老去十歲般,背對著窗戶,挺直端坐;窗外明亮,勾勒著她的身影,略微佝僂,悲戚而肅穆,令人鎮(zhèn)定而安心。
“是,母后。母后請節(jié)哀,保重身體?!避蘧幌伦诱业搅酥餍墓?。
“現(xiàn)在悲哀都要放在心中,穩(wěn)住朝廷,坐好皇位,才是對你父王最大的孝,也是太子應盡的責任。”
“是,母后,孩兒明白了。明天,孩兒就是皇帝了。讓兒子再給您磕個頭吧?!?p> 苻峻含淚恭恭敬敬的對田幗三叩九拜。
田幗眼中淚光瑩瑩,有一份悲傷、有一份欣慰、有一份落寞、有一份堅韌……表情復雜而安靜的看著苻峻,自己的兒子長大了。
苻峻最后一拜,長仆在地,不愿起身,身體隨慟哭而抖動。
田幗的淚決堤了,起身扶起了苻峻,抱在了懷中,安慰的拍著他的背:“峻兒,哭吧,哭吧,出了這個門以后的日子,你都不能再哭了?!?p> 禮部尚書跪倒在地,淚流滿面看著兩人抱頭痛哭,如同普通失去家中頂梁柱的母子一樣。
責任在身,悲傷的時間也是奢侈的,從晉平宮走出時,苻峻強撐如若無其事的隨禮部尚書離開了。
田幗倚靠枕上,垂淚不已,久久無法平復。
容齊捧著冰帕過來,跪在田幗身前,語氣輕而清晰:“娘娘,明天太子登基大典,為您安排沐浴凈身吧?!?p> “先不急?!碧飵侥弥涟丛陬~頭和眼上:“去把田相叫來,別讓別人知道。就說……妹妹有請長兄。”
“是,娘娘?!?p> 僅余田幗一人的晉平宮中,田幗陷入了沉思中,表情漸漸冷靜下來,眼神恢復了平日的深邃和堅毅。
田幗起身從錦盒中拿出了幾封金色封詔,已封口上蓋玉璽印。
“林華?!?p> “是,娘娘?!绷秩A趕緊跑了過來。
田幗眨著哭花的雙眼,仔細辯認,按照順序規(guī)矩的擺在眼前的幾上。
“林華,你親自去將先皇親手書遺詔給這幾位王爺送去?!?p> “是,娘娘。”
林華謹慎的懷揣遺詔離開。
容齊小跑進來:“娘娘,田相爺?shù)?。?p> “請。”
田幗覺得自己又在一場戰(zhàn)爭中,上次她是與自己的夫君并肩作戰(zhàn),這次她要為自己的兒子擋風遮雨。
登基大典我定會確保萬無一失。
一片素白中,一抹深重而尊貴的顏色聚集著天地的目光。
苻峻著玄色龍袍,絳紫色乾坤裙,腰系白玉帶,頭戴九龍攢珠冠,額際白色抹額,和著國樂之節(jié)奏,登上了九五之尊的皇位。
群臣跪倒山呼萬歲,貌似一片祥和太平之氣象。
己丑年四月初九,并不盛大的登基典禮,新皇大赦天下。
先皇大喪,舉國哀悼,三年禁止所有喜慶活動;苻峻及一眾王爺需守大孝三年,三年內(nèi)不得辦喜事。
豆蔻的婚事,改到了三年后,壬辰年六月十六。
陳慶安悲喜交加,悲喜竟是同一件事情。
喜的是誰能想到他陳家能有女兒嫁入后宮,悲的是那可是后宮呀,三年之后,女子年紀大了,在那永澤后宮能否安好?
豆蔻呆呆的坐在褚玉苑的閨房中,繡著花,屋外春陽明媚,風兒漸暖,有燕子掠過屋檐。
豆蔻慢慢的站起來,打開衣箱,拿出了那件新制好的嫁衣,輕輕的撫摸著;透過窗的風吹動著婚貼,上朱筆寫著:己丑年四月初九。
倒春寒,風涼徹心。
新君上位,國事繁忙,苻峻也已忘了,有個女子因天命旺他,他是準備娶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