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成罵道:“你不是說再?zèng)]事了嗎?怎么又走到這里來了?”清風(fēng)道:“想必這鬼是十分厲害的,我法術(shù)還淺,所以奈何他不得。”便四周一望,把身子縮了起來,道:“難道真是鎮(zhèn)壓的惡鬼作怪?”又害怕起來,往韓成身上靠去。
雀官也心里發(fā)慌,不知如何是好,靠在石壁上先歇了一會(huì),又站起身來去看油燈,因?yàn)樗麄€(gè)子矮了,便踮起腳去看,剛剛靠近,鼻中便聞到一股淡淡香氣,象是從燈油里散發(fā)出來。雀官還想細(xì)看,便把脖子用力一伸,伸到油燈之前,鼻中只聞到一陣濃濃的甜香,腦中便是一昏。
這頭昏不過一剎那之間,雀官便已清醒,他回頭道:“這燈有些古怪?!眳s見身后空蕩蕩的,一個(gè)人也沒有,他慌忙又朝前望去,也是空無一人,便吃了一驚,心中責(zé)怪韓成清風(fēng)不懂事,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便放聲大喊,洞中傳來陣陣回聲,卻沒有一個(gè)人應(yīng)答,想要去找,又不知道從哪邊找起,想到這條路總之是走來走去又要走回來,便索性坐在地上等著。
等了一會(huì),二人依舊不見蹤影,雀官心中發(fā)慌,站起身來,沿著油燈朝前走去,每走幾步便用刀子在壁上刻個(gè)十字,看看走得遠(yuǎn)了,卻沒有看見石壁上有刻痕,心里越發(fā)疑惑起來,剛想回頭,卻看見前面不遠(yuǎn)處竟透出黃色的光線來。
雀官朝前走去,只見石壁旁邊有一扇門,里面又是一間石室,他心里吃驚,放慢腳步,貼在石壁上偷偷朝里面看去,只見石室之內(nèi)也有一張石桌,桌上樹著一個(gè)紅木燭臺(tái),燭光閃動(dòng),石桌旁坐著一個(gè)婦人,正拿著針線,在燈下縫補(bǔ)衣服,低下了頭,看不見臉。
雀官見這里竟有人,不知是人是鬼,心中發(fā)慌,想要離開,但又覺得那人十分熟悉,也不知怎么回事,反倒有要走近的念頭,正在猶豫之間,腳下一動(dòng),踢到一粒石子,便發(fā)出一聲輕響。
他怕里面的人知道,轉(zhuǎn)身便跑,那婦人卻已轉(zhuǎn)過頭來,問道:“是誰在外面?”雀官聽到這聲音,如被雷擊,轉(zhuǎn)身看到那婦人的相貌,不覺淚如泉涌,喊了一聲:“母親”,便朝屋里狂奔而去,哪里還管她是人是鬼?只要真的能再見母親一面,就是被鬼吃了也不怕。
他跪在婦人面前,那婦人也吃了一驚,站起身來,淚如雨下,道:“孩兒,你原來在這里!你把為娘想得好苦!”便一把摟住雀官,二人抱頭痛哭起來??蘖嗽S久,張氏便把雀官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兒啊,你怎么又瘦又黑了?”
雀官瞧著母親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心中歡喜無與倫比,受過的萬般苦楚,都拋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自從親眼目睹母親去世,常常在夢(mèng)中驚醒,淚流滿面,又飽經(jīng)流離之苦,雖然把這些悲哀都隱藏在心里,但對(duì)母親的思念無時(shí)無刻不讓他痛入心腑,直到這時(shí),才象是撥云見日,心里的高興無與倫比。
雀官流淚道:“母親,我沒有一天不想你,以為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了,你卻原來在這里!”張氏道:“兒啊,當(dāng)天我落入水中,身受重傷,在水里沉沉浮浮,卻被人救了,才保住一條命,我因?yàn)椴恢愕乃阑睿悛?dú)自一人沿途找來,后來天氣冷了,偶然找到這處山洞,便住了下來。真是天可憐見,讓我母子又再重逢?!闭f完又把雀官摟住哭起來。
雀官見母親流淚,心里傷心,又開心道:“母親,我們這便一起去找父親去吧?!睆埵弦蚕驳溃骸笆?,是,我們找到你父親之后,便一家團(tuán)聚,再也不分開了?!北銡g歡喜喜拉了雀官的手,走了出來。雀官緊緊把母親的胳膊摟住,把頭仰起望著母親,一刻也不愿意離開。
二人走出石室,雀官剛要問母親從哪里走出去,便聽一人喝道:“雀官,快快過來?!比腹俪粤艘惑@,抬頭看時(shí),卻見一個(gè)老者正從洞中走來,竟是那已經(jīng)死去的葛洪。
雀官驚得呆了,一時(shí)之間,以為早就死去的人都活了過來,心中驚喜交加。葛洪道:“雀官,你快過來,不要站在那里。”雀官喜道:“老丈,你也沒有死么?我明明看見你死了的?!?p> 葛洪道:“我是神仙,怎么會(huì)死?當(dāng)日不過借尸解而去了。你不要猶豫,快到我身邊來,你邊上的不是你的母親?!比腹傩闹幸惑@,抬頭仰望母親,見她也正微笑望向自己,目光中盡是慈愛,便把胸膛一挺,道:“老丈,你不要胡說。我母親和你一樣,并沒有死?!?p> 葛洪嘆道:“我知道你母親死后,你十分傷心,因此心中執(zhí)念太深,所以今天便有精怪借著你的一縷執(zhí)念,變化成你母親的模樣,卻是要害你性命。”雀官把母親的手摟緊了,道:“老丈,我念著你對(duì)我的恩情,不好冒犯你。但要是你還這樣說我母親,便休怪我無禮了?!?p> 葛洪便嘆道:“人執(zhí)于一念,心中便放不下,這也便是為什么世人多難求仙道的源頭。罷了罷了,我今天只好做個(gè)惡人罷了?!闭f罷,便把食中二指豎起,朝張氏點(diǎn)了一點(diǎn),口里念了個(gè)“敕”字。
雀官便覺母親身子一抖,那慈愛的神色便變得冰冷起來,一雙眼睛漸漸變得木然,毫無生機(jī),便和那天在水中一樣,雀官心里有如刀剜割,身子發(fā)顫,緊緊的摟住母親,不敢放手,但卻覺手里漸漸空了,母親的面容也漸漸模糊起來,眼淚便止不住泉涌而出。
雀官見母親消失得無影無蹤,心里悲傷、憤恨、失望、凄涼充滿胸膛,跑將上去,對(duì)著葛洪亂打亂踢,道:“你用什么妖法把我母親變沒了?快還我母親來?!?p> 葛洪任由他打罵,只是嘆道:“雀官,我知道你心里苦,但你母親確實(shí)是死了,你心里也知道的,是不是?”雀官呆了一呆,停手道:“不是,我母親沒有死。你還我母親來?!备鸷檩p聲道:“你想用虛幻來騙自己,終究是一場(chǎng)空。雀官,你是個(gè)好孩子,不要這樣,死者已矣。”
雀官癱坐在地上,道:“就算是假的,你讓我和母親多呆一會(huì)也是好的,偏偏要你來多事?就算精怪把我吃了,我也不后悔。”葛洪嘆道:“精怪吸人精氣,我既然見了,豈可不管,你怪我就怪吧,但我輩神仙中人,卻由不得妖邪害人?!?p> 雀官一骨碌坐起來,道:“你既然是神仙,一定能使我母親活轉(zhuǎn)來,是不是?”葛洪道:“人的生死自有定數(shù),入到幽冥之后要入輪回,怎能逆天而行?”雀官跪在地上,不住磕頭,道:“你也曾經(jīng)對(duì)我說過,神仙有通天徹地之能,剛才是我得罪了仙人,仙人莫怪,還望你可憐我一片孝心,救活我的母親?!?p> 葛洪嘆道:“你一片孝心,連神仙也要?jiǎng)尤?。也罷也罷,我們既然緣,我便來助你一臂之力?!比腹俅笙驳溃骸岸嘀x老丈,多謝神仙?!备鸷榈溃骸澳阆葹橐x我,我要用大法力探幽冥、尋陰魂、改生死,但卻要你相助,不知你肯不肯?”
雀官道:“肯、肯,我什么都肯,便是要我的性命也肯。”葛洪嘆道:“如此孝子,著實(shí)可憫,那幽冥廣大,尋找起來也十分為難,要是有至親之人身上的東西引路,那便容易多了?!比腹賳柕溃骸笆且疑砩鲜裁礀|西嗎?”葛洪道:“是”。雀官道:“要什么,你盡管拿去?!?p> 葛洪望了望他,嘆道:“卻是要至親之人的一顆人心。”雀官呆了一呆,道:“有了我的心,便可找到我母親還陽么?”葛洪道:“是。”雀官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那便請(qǐng)老丈來拿吧?!北惆咽种械哆f上前去,葛洪卻道:“我輩神仙,怎么能再沾血腥?”雀官便道:“既然如此,我便自己來吧?!痹俨贿t疑,把雙眼一閉,將手中尖刀舉起,便朝自己胸口刺去。
眼看尖刀便要刺到胸口,雀官只覺手腕一疼,尖刀直飛出去,身子一緊,象被什么抱住了,接著鼻子聞到一股腥臭之氣,腦中便清醒過來,睜開眼來,只見清風(fēng)死死抱住了自己,一只手拿著一顆珠子放在自己鼻子前面。
雀官掙扎道:“你干什么?給我聞的什么東西,這么腥臭?!鼻屣L(fēng)喜道:“謝天謝地,你終于醒了?!北惴砰_了手,把那顆珠子也收起來了。雀官見葛洪和石室都不見了,自己仍然站在那個(gè)劃了“公”字的油燈之下,便問道:“你們可見到有什么人嗎?剛才你們都跑到哪里去了?”
清風(fēng)道:“哪里有什么人。你去聞那油燈后,便一個(gè)人在方圓數(shù)步之內(nèi)走來走去,我叫你你也不答應(yīng),眼睛閉上,象夢(mèng)游一樣,又是哭又是笑,把我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后來我也頭暈起來,又想起你曾說油燈古怪,便想起師父曾給我一顆“上清去惡珠”,說是修行百年蜈蚣的內(nèi)丹,可避毒去惡,便拿出來,聞得一聞,腦中便清醒了。又看見韓成呼呼喝喝,拳打足踢,便捉住他讓他聞了一聞,他也醒了?!北愠厣弦恢?,只見韓成正坐在地上,眼睛發(fā)直,淚水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