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城城東。
吉祥茶館。
穆璃磕著瓜子,漫不經(jīng)心地聽著說書先生有一搭沒一搭地唱著她聽不懂的小曲兒。
“看來是打聽不出什么了?!蹦铝Ф似鸩璞瓭窳藵翊?,準備早點回客棧歇息。
“停停停,我說說書的,你給我們大家伙兒說點新鮮的成不成?”
“就是!你說的唱的這些早都老掉牙了!”
“來點新鮮的吧!這些都聽膩了!”
……
茶樓里抱怨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響起來,本來已經(jīng)站起來的穆璃想了想又坐了回去。
說書老者摸著胡子想了想說:“好吧,那老朽我就給大家伙兒說說咱們清水城最近發(fā)生的一件大事吧,那就是……”
“你要說的可是咱們清王妃風(fēng)光大葬的事?”
“這位小哥猜對了,老朽要說的正是這件事?!闭f書老者又捻了捻胡須,“要說這清王妃??!其實也算不得真正的清王妃……”
“哦?這是為何?”一人問道。
“世人只知本月初八日清王奉旨大婚,可又有誰真正見到王爺和王妃拜堂了?這沒拜堂的大婚作不了數(shù)?。≡僬f,按說王爺大婚圣上應(yīng)該到場證婚,可又有誰見了?……”說書老者慢條斯理,卻又滔滔不絕。
“還不是為了公主?那雪吟公主對咱們的清王爺愛得要死要活的,皇上要是真來證婚這把公主置于何處啊!”一人做出了解答。
“話雖如此,可畢竟是賜婚??!宮里卻連個賀喜的人都沒有,這不是太奇怪了?”有人說道。
“就是!而且聽說咱們清王妃下葬的時候?qū)m里也沒來人,可憐咱們王爺為了這風(fēng)云國盡心盡力……”一人忿忿不平。
“噓——這話在咱們清水城說說就行了,可千萬不能傳到外邊去!”另一人小心地提醒著。
那個說書老者看自己的活兒叫別人給分了去,倒也樂得自在,自顧自的在一旁喝起了茶。
穆璃在一邊聽得津津有味,茶涼了都顧不上叫人換,她幾乎已經(jīng)確定了自己這個身體的身份——清王妃。
“你說這清王妃好端端的怎么就死在了大婚當日呢?聽王府出來采買的下人說,王爺抱著王妃的尸體不吃不喝在屋里整整坐了三天三夜呢,真是癡情啊!”
“是??!自打王妃死后王爺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不但性情大變,還把手中的軍政要務(wù)全都交了出去,連其它封地都不要了,只留了咱們這清水城?!?p> “哎——我想起一件事,”一人像是忽然間想起什么來似的,“你們說清王妃的死會不會跟慕容晟父子投敵叛國的事有關(guān)呢?傳聞?wù)f清王妃是護國將軍慕容晟的女兒,從小跟著父兄在塞外長大,是個不讓須眉的女中豪杰呢!”
“這個我知道!那個經(jīng)常去邊關(guān)走貨的劉老板經(jīng)常跟我提起,說塞外有個能文能武驚才艷艷的慕容小姐,人稱”塞外明珠“,長得就跟天上的仙女兒似的,就是不知怎么會被圣上賜婚給咱們清王。”一個人見多識廣似的說得滔滔不絕,見別人的吸引力成功地被自己吸引過來,更是說得興高采烈,“說起那位慕容小姐啊,那可真是……”
“說的就跟你見過似的,我可是聽說大婚那天接親的喜轎是空的,而且又沒人見過拜堂,說不定拜堂前王妃就死了,沒準是因為父兄叛國羞愧而死的呢!皇家不來人是因為給清王留了面子,娶個判國賊人之女,還能是什么光彩的事嗎?”人群中有個怪里怪氣的聲音說道。
聽到這里,穆璃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都抬頭去找剛才說話的人,卻都失望了,那人說完那話就隱在人群里沒了聲音。
一時間茶館里鴉雀無聲,穆璃則趁這個空檔飛快的過濾并消化著剛剛聽到的消息。
首先,這座清水城是清王爺?shù)姆獾?,其次,他們所說的清王爺似乎很得民心,再有就是很癡情。
對于這個新身份的將軍父親叛國身亡這件事,穆璃只是稍稍感慨了一下,并無太大的傷心之意,卻驚奇的發(fā)現(xiàn)自己眼睛里不知什么時候竟流出了淚水,止也止不住。好在周圍并沒有人注意到她。
穆璃私下里擦了擦淚,呼出一口氣,強忍下了心里那股沒來由的酸楚與傷心,是這身體的本能吧。
好在還有一個消息讓她松了一口氣,原來見過慕容珺璃的人并不多,之前街上的指指點點估計是自己多心了。
“唉!叫我說那王妃要真像這位小哥說的那樣出色,倒也能配得上咱們王爺,只可惜……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者惋惜地說。
“你說那慕容晟護國將軍當?shù)煤煤玫姆且咽裁磭?!父子倆的這一世英名就這么葬送了,還落得個尸骨無存的下場,搞不好連王爺都得跟著受牽連……”另一個為清王抱不平。
“是??!要說皇上對他們父子也不薄,兵權(quán)在握的,誰能想他們會通敵叛國啊!”有聲音附和。
“你們胡說!慕容將軍不可能叛國!少將軍也不可能叛國!他們肯定是遭人陷害!”一個年輕的聲音脆生生從門口傳了進來,聽在穆璃耳中,帶著幾許熟悉。
她同眾人一樣,不約而同地看向門口。
眼前忽然一亮,是那個幫她買東西的小乞丐,怪不得聲音那么熟悉。
“去去去!哪兒來的小乞丐!你知道什么!滾一邊去!”茶樓伙計已經(jīng)在趕人了。
“我就是知道!我就是知道!”小乞丐一連說了兩邊,臟兮兮的小臉上寫滿了倔強,“慕容將軍是不會叛國的……哎呦!”
話還沒說完的小乞丐冷不丁的被茶樓伙計一把推在地上,又被踹了一腳。
穆璃看不下去,跑上前拉開了伙計,“哎哎哎,有話好好說動什么手?。 庇只仡^看向小乞丐,“你沒事吧?”
茶樓伙計上下打量了一眼穆璃,臉上堆滿了笑,“這不是怕攪了各位爺?shù)难排d嘛!”
隨后又對著剛剛爬起來的小乞丐惡狠狠的說:“快點出去聽到?jīng)]?不然還打你!”
小乞丐拍了拍身上的土,無視茶樓伙計的威脅,向穆璃投去感激的眼神,使勁挺直了身體,對著眾人朗聲說道:“慕容老將軍一生為國,忠心耿耿,少將軍更是神勇無敵,萬夫莫當,就連慕容小姐也是巾幗不讓須眉,常常一身戎裝追隨父兄上陣,殺敵無數(shù),邊關(guān)賊寇提起慕容家莫不聞風(fēng)喪膽!可是你們!——”
小乞丐抬起手指向茶館內(nèi)的眾人,小小的胸脯因為激動和氣憤一上一下地起伏著,“你們竟在這兒任意誹謗和侮辱慕容老將軍,你們也不想想,是誰保你們安居樂業(yè),歌舞升平?是誰放棄這榮華富貴常年戍守邊疆?如今只不過是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竟讓你們在這茶余飯后任意拿來消遣,你們……,你們……”小乞丐似乎是氣憤地說不下去了。
“你們太過分了!簡直是糊涂透頂!落井下石!是非不分!”穆璃忍不住氣沖沖脫口而出接了這幾句話,小乞丐的話說得太好了!太合她口味了!也太能左右她的思想了,她說這些完全是情不自禁。
話音一落的后一秒,她后知后覺的掃了一眼眾人的神色,有恍然大悟的,有憤憤不平的,還有低頭深思的,但更多的卻是不服氣的氣憤,更有人躍躍欲試地摩拳擦掌地站了起來,像是要打架。
穆璃暗道一聲不好,隨手拉起小乞丐就往外跑去,“快跑!”
似乎才反應(yīng)過來的叫罵聲從二人身后傳來,此起彼伏。
“哪里來的毛頭小子!怎么還輪上他說三道四了?”
“就是!咱們王爺就是跟慕容家沾了邊才如此失魂落魄的,竟然還有人替慕容家說話!”
……
穆璃氣喘吁吁地拉著小乞丐往人少的地方跑去,叫罵聲逐漸被拋在身后。
看四下無人,穆璃松開了拉著小乞丐胳膊的手,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累死我了!你沒事吧”穆璃拍著胸口問道。
“我沒事,你為什么要幫我說話?”小乞丐詫異地看著穆璃,那雙有神的大眼睛一眨不眨。
“也不是幫你說話,反正就是覺得你說的對就是了!對了,你怎么一點都不累?”穆璃回頭看著小乞丐氣定神閑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剛跑了那么遠的路。
“我……我從小被人追打,逃跑習(xí)慣了……”小乞丐眼神一閃,隨意說道。
“哦。”穆璃點點頭,“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沒名字,你叫我小乞丐就行?!?p> “那怎么行?要不咱倆做朋友吧?正好我也沒什么朋友?!蹦铝в懞盟频恼f著。
“我賤人賤命,交不起你這種朋友?!毙∑蜇づゎ^就走。
“喂喂喂,別走啊!”穆璃一邊著急地追著,一邊念念有詞,“沒名字?我給你起個名字吧?……小乞丐……小乞丐……小乞……小琪?哎!對!要不我就叫你小琪吧,怎么樣?”
小乞丐沒搭話,繼續(xù)快步往前走,不知不覺竟出了城,穆璃不死心的跟在身后一直念叨不停。
“叫小琪挺好聽的,要不你跟我走吧?我管吃管穿管住,你只負責(zé)陪我聊天就行!……哎呦!怎么了?……”
穆璃正自顧自地說著話,忽然胳膊被小乞丐使勁往后一拽,隱在了一塊大石頭后面。
“喂!小琪你干什么?!好疼啊!”穆璃捂著胳膊齜牙咧嘴。
“別說話!”小乞丐一把捂住了穆璃的嘴巴,通紅的眼睛望著前方。
穆璃吃了一驚,這才順著小乞丐的視線往前望過去。
不遠處有一座破廟,門口站了十幾名黑衣人。
“都搜仔細點,一個角落也不能放過!”黑衣人首領(lǐng)大聲發(fā)號著施令。
“報告都統(tǒng),只找到一個生病的婦人!沒有其他人!”
“帶過來我看!”
“是!”
一名穿著粗布衣服的婦人被兩個黑衣人架了出來,隨手往地上一扔,那名婦人痛呼一聲跌在了地上。
穆璃不明所以,只感到自己的胳膊被掐得生疼,捂著自己嘴巴的手似乎在微微發(fā)抖。
穆璃回過頭,只見小乞丐的眼睛紅紅的,嘴巴不停地抖著,喉嚨里顫巍巍地發(fā)出一個“娘”字,穆璃吃了一驚,再看向小乞丐,他的嘴巴竟被自己咬出了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