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候衛(wèi)家院內院外換上縞素之色,衛(wèi)玠之妻命薄福薄,于晌午咽了氣,歸了西。衛(wèi)玠的岳父樂廣帶來幾個玄門弟子,為女兒祈福,愿她來世投個富貴人家,一生無病無災。
出殯那日,林中忽然躥出惡狗,仆人受了驚嚇,棺材打翻落地,衣物散開,乃是一具白骨。隨行親戚無不驚駭,樂家女郎死了不到三日,現(xiàn)如今天氣炎涼,血肉怎會不翼而飛只見白骨呢?許多人都在暗暗嘀咕,皮毛不附,不祥之兆啊。樂廣心中卻明白得很,女兒尸身腐爛極快,與他使用禁術強行為女兒續(xù)命有關。禁術雖然兇險,可不管怎樣,總算是圓了女兒的夢,那怕一死,也要與衛(wèi)小郎君做一世夫妻。
樂家女郎初見衛(wèi)玠,便歡喜得緊,得知父親要將自己許配給衛(wèi)玠,高興得一宿未睡。后來某天,她聽聞衛(wèi)玠要來府上作客,當時湖中蓮子正甜嫩,她想要親手摘來款待衛(wèi)玠。未曾想,卻因此丟了性命,死不瞑目。樂廣想要女兒安息,這才使用禁術蒙騙了衛(wèi)家人。
他以為衛(wèi)玠不知道此事,殊不知衛(wèi)玠只是不說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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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土埋葬枯骨,樂廣老淚縱橫,衛(wèi)玠卻不悲不喜。身邊人都在暗暗議論,有的夸贊衛(wèi)玠道法高深,已到了看破悲喜的境界。有的卻在責備衛(wèi)玠無情無義,妻子離世竟無半半點悲痛之色。而有的人,卻開始琢磨是否可以把自家女郎介紹給衛(wèi)玠。
對于地位一般的人家來講,衛(wèi)玠士族出身,貌美神清,又善書法,確實是個體面的好女婿。
續(xù)弦一事,衛(wèi)玠的娘親也在籌謀。衛(wèi)王氏聽聞瑯琊王家有位女郎,年方二七,模樣姣好,知書達理,心中甚是喜歡。只是瑯琊王家如今正得勢,瞧不起失勢的衛(wèi)家,衛(wèi)王氏這才打消了和瑯琊王氏聯(lián)姻的念頭。衛(wèi)玠的舅舅王濟也樂意做個中間人,從太原士族中挑了一位貌美得體的,打算過些日子送到衛(wèi)家,先以遠方親戚的名義住在衛(wèi)家,等風頭過了再讓兩人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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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時樂廣精神恍惚,聽聞打斗聲才抬眼去瞧。很不巧,一群玄門弟子正糾纏一位玉面小郎君。再湊近些,那玉面小郎君正是前些日子出盡風頭的白銀公子。玄門弟子遍布天下,樂廣并不認得帶頭圍攻白銀公子的玄門弟子,起初只是好奇,為何玄門會出動七八位弟子,圍攻一個黃毛小子。
但看那小子應付自如,便覺得不簡單了。眼看白銀公子即將打敗幾個弟子突出重圍,樂廣撿起地上的石子,悄然彈了出去。那石子上包裹著玄門術法之光,若是被擊中了,必會讓體內的氣紊亂,一時之間修為大減。樂廣在玄門中算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了,修為自然不差。
起初白銀公子并未留意四周,挨了一擊,又重陷包圍圈。樂廣見白銀公子挨了一擊還未倒下,便再次拋出石子,只是奇怪得很,那石子飛到半空中,無端碎成了流沙。
樂廣大驚失色,竟未察覺出這等摧枯拉朽之力來自何人之手。
“叔寶,這四下可有可疑人在?”
叔寶乃是衛(wèi)玠的字,衛(wèi)玠搖了搖頭,神情淡若,只道:
“樹木繁茂,里邊若是藏了人,不見得能為人知?!?p> 樂廣不知衛(wèi)玠撒謊,心中更為擔憂。
若是那高手與白銀公子是同伙,玄門弟子如此為難白銀公子,只怕會招來禍害啊。
“叔寶,你向來體弱,且先回府,莫要叫他們誤傷了你?!睒窂V不知衛(wèi)小郎君身份,剛失了女兒,可不能讓女婿再有閃失。
衛(wèi)玠再看一眼白銀公子,拜別岳父,鉆進馬車,帶領奔喪隊伍,先行回府。
“小郎君,何故與玄門結怨?”樂廣問白銀公子。
“大郎主問得好,晚生也不知哪里失了分寸,他們又不肯說,只一味喊打喊殺,不如大郎主替我問個明白?瞧著大郎主功法了得,您問話,他們豈敢不說?”
樂廣暗自心驚,小郎君觀察入微,僅憑方才偷襲便推敲出樂廣身份,實在了不得。再者,殺手包圍,還能不慌不亂,更不簡單。樂廣仔細琢磨白銀公子所使術法,不似出自萬象門,可以排除黨派之爭。
殊不知,白銀公子曾在衛(wèi)家婚宴上,與樂廣擦肩而過。只是樂廣當時只顧招待權貴名流,不曾留意。
“方才見有高手替小郎君解難,何不請高人露面,止戈細談呢?”
白銀公子再出色也是晚生,樂廣忌諱的,是那位化石為灰的高手。他藏于暗處,防不勝防,最是危險。他并不知曉高手乃是自家女婿衛(wèi)小郎君,而白銀公子碰巧瞧見衛(wèi)小郎君施展術法。若非親眼所見,只怕白銀公子也難以將衛(wèi)小郎君和修習高手聯(lián)系到一塊兒。
既然樂廣認為“高手”與她有瓜葛,白銀公子決定將錯就錯。
“都說樂大官人聰明通透,林木雖密集卻也不過百畝,想必是逃不過樂大官人的法眼,樂大官人請往西南方看?!?p> 于是樂廣看向西南,除了浮云和林木,還有蜿蜒曲折的回城之路,不見可疑人出現(xiàn)。
“高手在何處?”樂廣再問白銀公子。
白銀公子不直接作答,而是反問樂廣,道:
“身處局中,難窺全貌,樂大官人何不想想身邊人?往往背叛您的,便是最親近的人吶,樂大官人可也曾欺瞞愧疚過?譬如您的女兒,死后三日,血肉不存,就不古怪么?”
此時樂廣才知,白銀公子于此被伏擊,并非偶然,想必是在探查此事,而專門弟子恰巧追蹤至此,雙方才交上手的。
“小郎君受何人指使,意欲何為?”樂廣拂袖悶聲質問,同時吸取石子,再次進攻白銀公子。
白銀公子見勢不妙,拋下一句“后會有期”,卷起風沙逃遁而去,樂廣追了一段路,未果,才折返回去,盤問余下玄門弟子,小郎君究竟是何來歷,又因何遭玄門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