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外婆
“劉媽和外婆咋個樣嘛?”
老歡打了個響指,惡眼示意馮仨再上瓶酒。她對這個沒眼力價的仨娃貌似已經完全無語。
“哎!我媽還是老樣子,只是聽說外婆的病越來越嚴重了,已經完全認不得人了!上次見她的時候就已經……”落汐悵然地說,眼圈不覺已經泛紅了。
“哎!”老歡無奈的搖了搖頭,“外婆也得虧你月月寄錢回家,請人照料,不然靠你那幾個舅舅些,外婆早就……只是這些年苦了你!”
落汐嗤然一笑,把煙灰往煙灰缸彈了彈,一抹無盡傷感從眸間閃過,“從小外婆把我?guī)Т?,這是我該報的恩情。而且,你也知道外婆的病……”
話沒說完,落汐已難以自控地掩住了面,指間的煙抖動著。不知為什么,最近她特別容易動情,每當回憶起往事,眼淚總是會情不自禁的流下。
落汐怎么能夠忘記那一年的冬天。
那天,風刮的特別大,外婆穿著一雙一只露著趾頭一只缺了后跟的舊鞋子,背著衣衫單薄面黃肌瘦的落汐,爬了近三十里的山路去黃家鎮(zhèn)。那一年冬天真的太冷了,媽媽改嫁的遠,外婆只好背起小落汐去找她的爸爸,想去要一點給娃買件冬衣的錢??僧斖馄殴D難的走進爸爸的家門時,迎接她的卻只有爸爸和后媽無情的羞辱和謾罵,后媽更是舀起一瓢糞差點灌進外婆的嘴里。外婆年輕時本就是個要強的女人,哪里受得了這般屈辱,哪里受得了爸爸和后媽對自己女兒的惡意中傷和污蔑,于是跟她們爭吵扭打??梢粋€六十多歲的老人怎拗的過兩個年富力強的中年人,更何況身后還背著八歲的落汐,她終被落汐的爸爸狠狠往門外一推,不期腳下一絆,腦袋撞到門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那一刻,外婆哭了,小落汐也跟著外婆嚎啕大哭,而伴隨她們哭聲的,卻是嘎然關閉的大門。
就是在那一次回去,外婆就病倒了,從此落下了頭痛的病根。也正是因為這樣,落汐的幾個舅舅把全部的怨恨都歸結到了落汐爸爸的頭上,甚至是落汐的頭上。所以,有時候,落汐也不去怪她的幾個舅舅和舅媽們,她也更不想看著外婆像一個皮球一樣的被從這家踢到那一家。她所想要的就是讓外婆在世上多活一天,就少受一天的罪。雖然有時候看到外婆蜷曲僵硬到無法動彈的身體,看到她一張一翕不能言語的嘴,落汐也曾想過外婆倒不如早點走,早點解脫,但落汐終究舍不得,她真的舍不得,如果外婆死了,或許這世上再也沒有那般對她好的人了。
為什么好人總是沒有好報?壞人就可以活的瀟灑,內心完全沒有一絲道德的譴責和壓力?
落汐不懂,她永遠也不明白為什么!就像是白木華,一個那么善良的男人,卻被生活和家庭逼迫地露宿街頭,有家不能回,被逼迫的不能去好好贍養(yǎng)自己年邁的母親,而他的母親,又何嘗不是一個苦命的好人。
“落,落……來,別想了,喝酒,喝他娘的酒!”
老歡的話似乎將落汐的思緒拉了回來,她緩緩的拿起酒杯,“老歡,這輩子,我這輩子最大最大的幸福,最好最好的親人,就是你,梁子……”
說完,落汐一飲而盡。
老歡自然跟了一杯,苦笑說:“我比你倆好點,老家一個親人沒有,孤家寡人一個。不過你剛才的那句話算是說進了姐的心……心坎里……”
老歡說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梁子,我,我們三個,誰他媽也替代不了!我……我那套房子,樓上兩個房間,永遠是給你們倆留著的……永遠……老了,等以后老了,我們姐妹仨還在一起,唱歌,喝酒,打麻將……”
落汐眼中噙著淚,噗呲一笑,“三個人,打缺腿麻將???”
老歡:“實在不行,就他媽擺上一只狗頂起。狗他媽都比男人強。哈哈!”
“來,喝酒,喝酒……”
老歡每次喝到盡興處,總是要手舞足蹈一番,似乎這酒就是這世上可以治愈一切的良藥。
可這世上的諸多愛恨情仇,恩怨孽緣,真的就是一杯酒可以解決的嗎?
老歡不知道,落汐更不知道。
夜慢慢地深了,深到似乎可以掩蓋那黑暗籠罩下的一切罪惡,深到可以讓熟睡的人們忘記那切骨的傷痛??墒?,再漫長的夜,總要重返天明,再熟睡的人,總會有醒來的時候。所以,罪惡終將不滅,傷痛終會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