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塵說,要想讓這賞金提一提,就得會唬人,就得顯得我們厲害。所以到了深夜,我被迫穿上了不合身的大黃袍子,眾目睽睽之下,在中庭花園里放上擺滿符咒的桌子,抄起一把桃木劍開始筆劃。
比劃半天,我收起劍,開始深呼吸。
“于大師,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身后虛弱的陸少元被人攙扶著,問。
我回頭望去,笑笑,道:“還沒呢,我才剛開始?!?p> 余光撇向一旁的君無塵,他沖我使了個眼色,表示可以開始。
我為難地皺皺眉頭,努力回想著無塵教我的那些把戲,心里可沒底兒。
清了清喉嚨,我道:“咳……嗯……我要開始了,你們再避我遠點?!?p> 湊熱鬧的家仆默契地后退一大步。
一抹朱砂拋于空中,我兩指攝起一張符咒,點燃,肆意晃動,再丟于瓷碗,摻水,喝下符水一口氣噴在桃木劍上。
接下來就是念咒了。
我將劍舉過頭頂,開始搖頭晃腦:“天靈靈,地靈靈,六甲六丁聽吾號令。一……一……”
我”一“了半天,實在想不起來”一“什么來著?越想不起來就越急,一急起來開始了順口溜:
“一行天鵝上青天,兩個鴨子鳴翠柳,三只蜻蜓立上頭,四個乞丐下火鍋……”
身后的家仆陸陸續(xù)續(xù)傳來“撲哧”笑聲,打斷了我的思緒,順口的詩斷了節(jié)奏,卡在半路。
我惱了,回頭兇了一句:”別笑,打斷了就不靈啦。“
余光瞥見無塵,才發(fā)現(xiàn)他才是偷笑得最厲害的那個。
我正撓頭思考著,忽然,一道靈光乍現(xiàn),我忙蹲下來扶住地面。
“于大師,怎么了?”
“噓!”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閉上眼感應著周圍的靈力波動。
花草樹木皆有靈性,而妖有妖氣,生命在自己的活動空間會散發(fā)靈氣,因此一塊區(qū)域的靈力差不多是固定的。我有特殊的通靈感應之術(shù),可以感知周圍的靈氣變化。
就在方才,我察覺到陌生的氣息闖入這片區(qū)域。我用身體感知尋覓著這座宅邸的每一個角落,突然,一雙青綠色的眸子猛地睜開,虎視眈眈。
是妖!
我嚇得驚呼一聲,立刻回頭看無塵,道:“后院西南方向,有一只妖闖進來了?!?p> 眾人聽到有妖,皆大驚失色,嚇得縮成一團,將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壓全了希冀。
無塵臉色一變,率先沖了過去。我一手甩下身上礙事的袍子,取上月影刀,囑咐眾人:“你們暫且待在這里,哪也別去。”
陸府西南角是一處后院,冷月當空,待我趕到時,二人已經(jīng)動手打了起來。
寥寥幾招均落下風,那只妖知道自己不是無塵對手,一轉(zhuǎn)身翻墻逃走,無塵跟著腳底生風追了去。
我大叫不好,一同跟去。可越追,二人的影子越來越模糊。等我追到一片郊外樹林時,已經(jīng)完全沒了影。
完了,我環(huán)顧四周,失了方向,這樹林死一般的寂靜,連個鳥叫蠶鳴都沒有,更重要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無塵!無塵!”我一遍遍喚著他的名字,握著刀的手在顫抖。
我極怕黑,不斷地靠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抱住一棵樹死不撒手。
山林野獸眾多,妖魅更甚。習慣性地一腔熱血沖出去,將自己困死在這樹林之中。越待越害怕,越不去想,亂七八糟的東西越容易涌入腦海。我已經(jīng)開始浮想聯(lián)翩,幻想著各種妖魔鬼怪的猙獰模樣、自己的一百種死法。
”小妹妹,你是喜歡被炸著吃還是……活蒸?“
”我……我皮糙肉厚,不好吃?!?p> 我喃喃自語著,蹲下來,摸了根帶葉的樹枝頂在腦門上,心里默念:“我是一棵樹,誰也看不見我?!?p> 忽地,我感應到了一股奇怪的生靈氣流,一股摻雜著人味的妖氣,和方才追逐的妖截然不同。而且,這股特殊的妖氣愈來愈濃,離得越來越近。
我的手心沁出冷汗,未知的恐懼最可怕。而且妖的夜視極好,它可以非常清楚地看著我的位置。而我的夜視極差,什么也看不見。
妖氣直逼近我,幾乎近在咫尺,顯然是沖我來的。我知道自己逃不掉了,索性抽出月影刀橫在身前比劃:“大膽妖孽,盡管放馬過來,本女俠不怕你!”
黑暗中,我聽到一個邪氣橫生的冷笑。
緊接著,一股強大的氣勢壓迫而來,一道強而有力的氣流劃向我,猶如利刃。
速度之快讓我措手不及,不過,速度更快的是一只手抓住我的后衣領(lǐng),將我往后拖了半米,千鈞一發(fā)躲過一擊。
我靠在了一個堅實的胸膛里,熟悉的氣息讓我緊張的心瞬間放松。
“無塵?”
那妖見勢,沒下一步攻擊,竟轉(zhuǎn)身逃離了。
“不追嗎?”
“這只妖不一般,”他低頭看我,眸子一緊,“他好像是沖你來的?!?p> 我嚇得一哆嗦,話已說不利索:“我我,我……?我區(qū)區(qū)一個亥級降妖師,從未親手屠過一只妖,要尋仇也應該尋你啊?!?p> 努力回想平生,除了欠了幾個債,也沒干過傷天害理之事。
“可能……”他湊近耳畔低語,“你的肉比較嫩。”
他特地加重最后一個字,我害怕地一把圈緊他的胳膊,哭喪著臉哀求:“無塵,你快帶我離開,我讓一塊雞腿給你。”
“就這點誠意?”
“你還想要什么?我一沒錢二沒色!”
我急得直跺腳,話說得理直氣壯。
”罷了,“無塵無奈嘆息,拎著我的后領(lǐng),”閉上眼睛?!?p> 得知我們回來,陸少元特派仆從為我們接風。
“二位已經(jīng)回來了?那妖已經(jīng)除掉了?”
陸少元倒興奮地問起,見我搖頭,又轉(zhuǎn)看無塵,他亦聳肩,示意沒有。
“逃掉了,不過……那妖的修為至少有百年,且看身形,是個男子,應不是陸空言?!?p> “難道是他?”陸少元喃喃,思忖著什么。
“你認識?”
他點頭,道:“陸空言在府中待的這三年,曾有一位男子找過她,說是她的朋友。后來絮兒出事,她在刑場即將被行刑時,正是一只妖救走了她,能和妖女扯上關(guān)系的恐怕就是他了?!?p> “那人是何模樣?你還記得嗎?”
“記得。約莫二十上下,身形健碩,模樣俊朗……”
“可以把他畫下來嗎?”我插話道。
“可以。”
“那便畫下來吧。妖善偽裝,常態(tài)下和人無異,很難察覺。你畫下來去找衙役,和陸空言一起通緝?!?p> “不錯,”無塵同意我的做法,“他既然如此大膽地出現(xiàn)在陸府,也會出現(xiàn)在柳州。”
“好,”陸少元弓身拱手,“陸某這就去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