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這種東西，就像大海上面的波浪一樣，甭管多氣勢洶洶，驚天動地，但最后歸于平靜的時候，也和最初沒有什么兩樣。
或許，這也就是江湖之所以被稱為江湖的原因。
至少這間叫一川謠的客棧，和平時相比，還是一般得平靜與充滿活力。每天上午，說書人都會唾沫橫飛地在一樓最右的位置說上一個時辰，這個時間段，往往也是客棧里人流最盛的時候。
客棧說書的環(huán)境并不能和茶樓相比，人一多起來，坐在稍后一些的看客就不能看到前方的精彩演出，只能借著耳朵聽。人一多起來，就難免發(fā)生爭吵或毆斗，諸如此類的事情發(fā)生，那些身材矮小的看客便是連聽也是不能夠了。
張小晚在這家客棧住了兩日，對于這些門路早已摸得一清二白，身居在近水樓臺的他自然要先得月，老早就拉著張小閑在說書人站的臺子前候著。
他會對說書這么感興趣，全是因為這家客棧的說書人對那些關(guān)于才子佳人的故事只字不提，專挑一些江湖上的奇聞異事來講。所說的故事也都是九假一真，多是憑借著一些蛛絲馬跡在腦海中發(fā)酵成一個完整的故事，情節(jié)說得倒是跌宕起伏，像張小閑這樣的人聽來自然是嗤之以鼻，傻兒子卻興頭正盛。
正好昨天又說到了他干爹劉玄是如何智勇并重，將江湖中聞風(fēng)喪膽的四大魔頭之二斬于劍下，聽得傻兒子自豪不已。說書人這個故事說完，時辰還沒有到，又把劉玄與四大魔頭中唯一的女子——洛塵雪之間的愛恨糾葛說了一半，時間到了立馬收臺走人，吊足了看客的胃口，與眾人約定明日再講。
有沒有吊到別人的胃口，張小閑不知道，反正自己這傻兒子是入戲極深，說書人離開后整整一天都對著洛塵雪有著忿忿不平之氣，生怕這個叫洛塵雪的女子威脅到他干娘的地位，非要纏著張小閑跟他說后續(xù)的事情。
他張某人哪里有耐心給傻兒子說這些？丟給你了傻兒子一個凌厲的眼神讓他自己體會，沒有辦法的張小晚只得抱著滿滿的期待度過了一整天的時光，而張小閑則盤坐在床上抱元守一，與搖光煉魂香爭斗了一整天沒有移動過。
之前溫軼仁曾經(jīng)說過：“搖光煉魂香最多也只是會在一年半載的時間內(nèi)，讓中毒者的內(nèi)力十不存一罷了?！?p> 這樣的描述與張小閑在《洗劍錄》上面看到的并不一樣，而且張小閑也發(fā)現(xiàn)了這種毒的粘性絕非尋常，比之于附骨之疽也分毫不差，這樣的藥性就算會被時間沖淡，那也得是四五十年之后就，不存在一年半載就能看到什么進(jìn)展，否則也虧了它《洗劍錄》榜眼的名聲。
兵法有云：圍師必闕。
給予對手希望，才能讓對手喪失決斷的能力。
張小閑若是信了他的話，對搖光煉魂香抱有一絲希冀，肯定會白白蹉跎這一年半載的時間了。
這樣看來，溫軼仁那小子看似文雅，其實也是個陰險的主，溫靜嘉這一回去也不知道會遇到何等的艱難。
張小閑其實并不怕溫靜嘉會被溫尚明怎么樣，溫家之所以會連搖光煉魂香都搬出來了，也只要溫靜嘉回去，那溫靜嘉肯定是對他們還有用。
但對某些人人有利，也必然會對另一些人有害，利害這兩種東西向來都是一榮俱榮的。
溫靜嘉在眉城做的事，足夠讓她在溫家所掌控的權(quán)力、所處的地位深受打擊，在這樣的情況下她還能不能保護(hù)好自己還猶未可知。
向來自詡為鐵石心腸的張某人是真的不想和溫靜嘉去扯上什么關(guān)系，但別人有此遭遇全是因為自己，如此一想來，擔(dān)心一下溫靜嘉于情于理好像都還說得過去。
一心二用的張小閑到了子時也沒能想出什么好解毒的辦法，睜開眼時傻兒子已經(jīng)爬在桌子上睡了。
張小閑起身本想把傻兒子抱到床上去睡，沒想到才一抱起來，這小子就喃喃說起了夢話：“爹別怕，我會保護(hù)你的。”
聽到這么惡心的話，張小閑當(dāng)時就想把這怪胎從窗外丟了出去，好在他張某人自制力極高，僅僅啐了一口，心念叨說老子用得著你保護(hù)嗎？
張小閑把小晚放到床上之后，自己也倒在一旁胡亂睡了。
次日，天還灰蒙蒙的時候，傻兒子就把張小閑給吵醒了。催著洗漱完畢之后，立馬拉著他這興致缺缺的爹在樓下占了個好位置，點了稀飯饅頭菜，喜笑顏開地侯著說書人上臺。
張小晚喝了一大口稀飯，伴著咸菜咬了一口饅頭，含糊不清地說道：“以后見到了這個洛魔頭一定要讓她離干爹遠(yuǎn)一點。干娘對我那么好，絕對不能讓她惹得干娘不開心?！?p> “如果她對你，比你干娘對你還要好呢？”張小閑冷不丁地說道。
“那也不行?！睆埿⊥磬搅肃阶?，想了一想后說道，“她殺了那么多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p> 張小閑怔了怔神，喃喃道：“如果她殺盡天下，只是因為一個人呢？那對于那個人來說，她算不算好人？”
張小晚沉默了一會兒，神色有異。
說到殺人他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之前被他殺死的紫衫少年，一想到紫衫少年，他就感覺到惡心。
倒不是因為那天的慘狀如何令人反感，他反感的是對于掠奪生命毫不反感的自己。
這樣的過程僅僅持續(xù)了一個呼吸不到的時間，張小晚又將話題挪開，愁眉苦臉道：“爹，你身上這個毒真的沒辦法了嗎？”
“沒有?！睆埿￠e簡單明了地回答之后，將一口咸菜放到嘴里，想到了今后的路，有些出神。
“哎！”張小晚長長嘆了一口氣，遺憾道，“一代天驕從此隕，指點江山少一人。”
張小閑剛在心里想這傻兒子在咒著自己死呢，接著又見張小晚語氣一轉(zhuǎn)，笑道：“這樣的話我們也不能去找娘了啊，不如我們投靠溫姐姐去吧，爹你就當(dāng)個上門女婿，相信別人應(yīng)該不會嫌棄的，我也好有個地方混口飯吃?！?p> “你的建議很好?！睆埿￠e點頭肯定，還沒等傻兒子高興，又補(bǔ)充道，“但老子不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