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地牢中,千夜涼在前方帶路,玄冥緊步跟隨。
陰冷狹長的長道,彌漫濃重的腥濕氣味。玄冥不禁蹙眉,待到一間玄鐵監(jiān)籠時,但見里面一女子正蜷縮一角。
千夜涼打開枷鎖,先上前去喚醒那女子。女子睜開朦朧睡眼,見是玄冥怔然跪下,頭深埋不發(fā)一語。
玄冥心中一緊,呼吸已窒,語氣冰涼似臘雪,“抬起頭來?!?p> 女子抬起頭來,確是風媱模樣,只是眼神飄忽膽怯不敢與他正視。
玄冥拿出盛鴻蒙珠的玄晶石遞給她,“打開?!?p> 風媱不明所以,接過來猶豫不定。
他再冷聲道:“打開?!?p> 風媱只得接過晶石捏碎,珠子赤光一閃,便將她困入了幻境之中,暈倒于地。
玄冥木然將珠子收歸。
千夜涼背脊冷汗涔涔直下,頓時跪倒于地,“臣該死!”
玄冥負手佇立,輕闔眼眸,靜默不語。
他腦海一遍遍回想順河畔風媱表現(xiàn)出的一舉一動,點點滴滴,那時的風媱是真是假?這以假代真之事,是風媱自己原先設定的計謀?還是有心人的陰謀?
玄冥扶起千夜涼,“本王信你?!?p> 這簡潔四字,對千夜涼而言卻是莫大觸動。風媱在玄冥心中的位置,他早看得再清楚不過,此時風媱無故失蹤,他雖不至于全責,卻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依照王的處事方式,實難以全身而退,而他卻對自己這般態(tài)度,怎能讓他不動容?
“這女子交由你審理,你知道該怎么做??!?p> “臣必查明原由,問清始末!”
他微不可察一嘆,“切記不可聲張此事,對外不可透露分毫?!?p> “喏?!?p> 玄冥轉身踏步,“召國師進宮?!?p> ……
雪峰到紫明宮時,玄冥正于宮庭舞劍。
但見劍氣如虹,氣勢磅礴卻凌亂。
雪峰自躬身行禮,玄冥將劍后插,瞬時手中劍沒入一塊山石之中。
兩人先后踏入大殿。
玄冥將風媱之事告知他,雪峰聽完,已然失色。
不多時他念訣排演,觀照四海八荒,追尋天地之間,竟無風媱半分芳蹤和生息,一念生起,心中又驚又亂。
他便再為王私占一卦,竟是大兇之象,一時胸中悶痛,喉頭急涌出一口血水噴吐而出。
玄冥呡口清酒,神色淡淡如輕煙籠罩,“國師何以如此?”
雪峰跪倒于地,“王,此事乃大禍前兆!”
玄冥飲盡爵中酒,嘆問:“本王問的是風媱在哪里。”
雪峰搖首以對,面色沉沉……
靈淵闕。
當日黑衣魔為玄冥和風媱種下噬血蠱之后,便被囚禁于此,由靈淵闕幾名長老看守。次日,千夜涼奉命來察看時,黑衣魔被扒開面具,但見只是一木偶點心血化成的傀儡。
玄冥知曉,神色如常,似乎此為意料之中。千夜涼卻覺萬分詭異,細思頭皮發(fā)麻。
“長姐那邊,最近有何消息?”
千夜涼極力鎮(zhèn)定下來,回道:“公主跟渲君感情甚篤,日日取樂度日,近日來的消息也都如常。另外,公主懷孕將滿三載,想來很快便要添一位小公子了?!?p> 玄冥聽來輕笑,千夜涼只以為王為長姐欣喜。他右手間轉動一杯清茶,道:“今日一早到的文書,寒塵昨日在黃河南岸大勝。說是軍心思歸,為軍士向本王申請幾日探親假期,以作他們接二連三打勝戰(zhàn)的恩賞?!?p> “寒君出征十幾年,將士思念家人也是常情?!?p> 千夜涼話完,玄冥手中茶杯擲地——四分五裂。
千夜涼慌亂跪地,“臣該死!”
他神情痛怒失常,“是該死!”
“……”
玄冥閉眸不言,盛氣凌人。
千夜涼不知所以,只是一動不動地跪著。
天地一片陰冷。
秋末冬至,天空灰蒙蒙不透一絲陽光,只有蕭瑟的風呼嘯旋轉……
西海之畔,有山高聳入云霄,有崖萬丈抵地心。
巍崒群山古木蔽日、荒草萋萋,兇險斷崖急瀑懸垂、鳥獸絕跡。
在這群山隱蔽處,斷崖絕人煙之地有一山洞,山洞內(nèi)近月有一女子呼聲不絕,到今日已經(jīng)叫喚不動,只是氣息奄奄地叫著。
此女子,正是風媱。
山洞之內(nèi),她為玄鐵捆縛手腳,靈力全然被禁,黑紗蒙眼。
風媱隱約估摸自己來此一月余。這里始終沒有人出現(xiàn),無論她如何叫喚,也只有偶爾的蟲鳥鳴應,沒有人聲。她的叫聲一遍遍回蕩在周圍,聽來似封閉洞穴。
她醒來就叫,叫累了就睡,她不敢清醒。
她記得那一日,她被幾名軍士帶走,那幾名軍士將她越帶越僻靜。她不曾到過監(jiān)獄,也未見過監(jiān)牢,她想既是師父的安排又能出什么錯呢?她心中對師父懷有萬分歉疚,她愿意接受師父的一切懲罰……
可是,彼時一切,是師父的懲罰嗎?他會以這種方式來折磨自己嗎?
那日,她被那幾名軍士帶到一片林子里,而后她頭背一陣急痛,便暈死了過去,醒來便被人封住了靈力,捆縛了手腳。
“師父,若是你的安排,媱兒死又何惜?”
“師父……師父……”
她口中干澀異常,心中只求一滴水飲……
風媱失蹤的消息漸漸在都城傳開,玄冥不再顧及,明暗兩派勢力齊下,一起尋找風媱。
轉眼深冬來臨,冰雪覆蓋都城。
寒塵在前線仍舊屢屢大捷,眼看就要攻入神族最后一道防線昆侖山,而后直搗天廷!魔民沉浸在喜悅之中,一面交口稱贊寒君英勇無敵,智勇超絕,一面祈求戰(zhàn)事早日結束,闔家團圓。
紫明宮中,玄冥卻身形消瘦,避絕事務,日日頹廢。到如今,王有功不賞,有惡不懲,只稱病不朝。遂朝中臣子有喜之不盡者,亦有怨悲難訴者。
一日,琦玥不顧千夜涼阻攔,在紫明宮率眾大打出手,眾人不敢傷她,只得讓她闖入玄冥大殿。她入殿關上門來,一掌狠狠落在他面上。
“堂堂君主,為一女子,衰廢至此,你夠了嗎?!”
玄冥繼續(xù)擦拭玄晶石,一言不發(fā)。
琦玥更是氣怒,一拳拳打在他身上,伴隨嗚嗚哭泣,“玄冥,我竟錯看了你……”
他抓握她手腕,朗聲喚去,“來人!上紙筆!”
“你要做什么?”
他淡淡然,從從容容,“既錯看,本王全你自由,賜你解婚文書?!?p> 外面已有幾名宮女呈來筆硯錦帛,琦玥沖上前去將其盡數(shù)棄地。
她朝他悲痛泣語,“……玄冥,你太狠了!”言罷,沖出門外。
留滿屋失措的宮婢惶惶然跪地。
自此,都城滿城皆是妖族公主被王休棄回國的流言,說得繪聲繪色,好似那日在場的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