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叫爹了
洞里光線暗淡,甄茴仔細(xì)打量水里,這才發(fā)現(xiàn)里面或?;蛴沃枚嘀煌该鞯男∥r。
避開它們,甄茴再次捧起水,終于喝入腹中,清涼、甘甜,上好的山泉水。
連著喝了幾口,這才解了渴。
弓著身子出了山洞,沿著小溪行了近二十米,水流驟然向下,像一條瀑布般流入了下面的水潭。
甄茴突然想起上學(xué)時學(xué)過的一篇古文,“伐竹取道,下見小潭,水尤清洌。全石以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為坻,為嶼,為嵁,為巖?!?p> 甄茴眼前的水潭同樣也是以石為底,潭底潭壁都生了綠油油滑膩膩的青苔,襯著潭水像塊碧綠的毫無瑕疵的翡翠。
岸邊的青草半垂著頭,草葉子很多都浮在水里,正是魚蝦避身的良所。
甄茴拂開一片野草,幾條小魚機(jī)靈的游竄了出去,黑色的影子轉(zhuǎn)瞬即逝。
甄茴一下子歇了捕魚的心思,一來潭水太深,潭底又過于滑膩,危險系數(shù)高;二來小魚靈巧,手頭又沒有趁手的工具,捕捉難度大。
她雖然懂些拳腳功夫,但絕沒有木棍插魚的本領(lǐng)。
因此只能作罷。
不過,下次如果有機(jī)會來,需得提前做好準(zhǔn)備,到時候不說是一網(wǎng)打盡,也要撈個盡興。
甄茴嘿嘿地奸笑了許久,才戀戀不舍地背上褡褳走上了歸路。
待走到村口時,太陽正好落了山,不算早也不算晚。
甄茴只早上喝了粥,早就餓得饑腸轆轆。
這會一門心思的就是想要回家,好趕緊做點東西吃。
轉(zhuǎn)過彎去,一眼看到家門口前站著一個人。
嗯?看著背影挺熟悉,這是誰呢?
聽到甄茴的腳步聲,那人轉(zhuǎn)過身來。
仍舊如以往那般畏畏縮縮,“阿茴回來了?”
甄茴趕緊擠出八顆牙標(biāo)準(zhǔn)微笑,回了一聲,“是啊,回來了?!?p> 邊說邊走向幾塊木板拼湊的大門,一撥再一推,門就開了。
甄茴轉(zhuǎn)頭對著甄大春道:“進(jìn)來吧。門一向不鎖,下次您就自己先進(jìn)了院子,何苦在外面站著等?!?p> “行,行,下次我就知道了”,甄大春點頭哈腰地跟著一起進(jìn)了院子。
甄茴放下鋤頭,又把褡褳?zāi)孟聛怼?p> “你今兒去山上了?”甄大春小心翼翼地問。
甄茴拿出一個小板凳遞給甄大春,“坐吧!今天是去了趟山上”,甄茴隨意地答道,“拔了一些藥材回來。怎么,大叔找我有事?”
甄大春聞言,如遭了雷擊般,身軀猛地一震,也沒伸手拿板凳,手里的東西啪嗒落在地上,自己也順勢往地上一蹲。
他愁眉苦臉地看著甄茴,結(jié)結(jié)巴巴道:“這,這咋滴,不叫爹啦?”
“???”甄茴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罷了,你大了,也有主意了,不叫便不叫吧?!闭绱蟠何氐馈?p> “呃!”甄茴尷尬地看著喪喪的甄大春無語。
當(dāng)年,甄大春成了十里八村有名的接盤俠,茶余飯后,哪個不把他的話題拎出來說說?
不光是說說,最可恨的是被戲班子編成了一出戲,走哪兒唱哪兒。
他惱羞成怒之余不免對甄茴心生怨懟,覺得她就是自己恥辱的證明。
甄茴小時候不知道這些爛事,一口一個爹爹叫的甜滋滋膩呼呼。
她一喊爹,甄大春就一哆嗦,一喊就一哆嗦。
哆嗦了兩年也就習(xí)慣了、認(rèn)命了。
但甄茴也慢慢大了,長舌婦們故作遮掩的眼神,稚子們不知深淺的揭露,使的甄茴了解了自己父不詳?shù)膶擂紊矸荨?p> 她陷入深深地自卑中,就像被開水燙過的花,原本還鮮姸明媚,一下子就徹底枯萎了。
人前也沒在喊過爹,人后也多是喊聲喂。
但直接的喊大叔,這還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
“……怪我咯!”甄茴暗暗無語。
要不,就喊聲爹,省的他在這里哭出來。
況且,本來也是養(yǎng)父呢,叫聲爹也正常。想到這里,甄茴抖了抖嘴唇,結(jié)果硬是張不開嘴。
算了,連原主后來都叫不出來,何況自己。
甄茴干脆不再理他,轉(zhuǎn)身就去抱柴火生火做飯。
院子里有個簡易廚房,上面的草棚子還是甄大春給搭的。
早上打的一桶水只剩了個底兒。
“那啥,你先待著,我去村里打桶水?!闭畿钷D(zhuǎn)身對著甄大春道。
甄大春這時候才肯站起身來,他伸手把帶來的東西遞過去,“打量著你的米要吃盡了,給你帶了點高粱,約莫能有20斤,另有兩塊玉米餅子,用油紙包著,就放在這袋子里。你且先吃著,待明兒我碾了玉米,在與你送來?!?p> 甄茴趕緊擺手,“不用不用,我這里才買了稻米,還能支應(yīng)幾天。你家里也不寬裕,不用總是惦記我?!?p> 甄大春心里直泛酸,這孩子如今與家里陌生如斯,恨不得斬斷所有瓜葛。
唉,孩子大了,有主意了。
甄大春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收了吧,我已經(jīng)拿來了,怎好再帶回去,你娘,哦,我是說桂枝,見我原封不動把東西帶回去,豈不要怨我?!?p> 甄茴啟動原主的記憶,想了想那個精瘦能干的女人,雖然不是摳門刻薄的狠毒之人,但也絕不會主動惦記這個和家里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養(yǎng)女。
畢竟甄大春家里并不寬裕,上有老下有小,好多張嘴巴等著吃飯呢。
去年甄大春的老爹不小心摔斷了胯骨,到現(xiàn)在還癱在炕上。
甄大春的哥哥甄大年冷了心腸不管不問,只能是甄大春兩口子把老人伺候起來。
聽說家里又有了外債了。
顯然甄大春撒了謊,這么個老實巴交的漢子,為了讓自己收下這些吃的,居然也能面不改色的撒謊,也確實是用了心的。
甄茴在心里真心實意地道了謝,替原主,也是替自己。
但也得想個辦法,讓他知難而退,以后不要再惦記甄茴。
因此,她故作勉強(qiáng)的對甄大春道:“罷了,這次且先收下,以后是絕對不會再要了,你不要再拿東西過來了。前些日子我受了傷,還是你們支付的藥錢,待我將來有了錢,是一定會還的?!?p> 甄大春聽甄茴松口說收下,一下子就高興起來,后面甄茴說的話,他壓根沒往心里去。
他找了個妥帖的地方,把東西放好,邊樂呵呵地搓手邊提醒道:“那個餅得趕緊吃,天越來越熱,容易發(fā)酸?!?p> 甄茴點點頭,“好的,今晚就吃掉?!?p> 甄大春邊點頭邊發(fā)出“誒誒”的聲音,低頭看了看木桶,“我去給你打點水來。”
說完,拎著水桶就跑了出去,估計是怕甄茴攔下他。
甄茴果然一揚手就要攔住他,但到底晚了,只能眼看著甄大春出了院門。
“算了算了,正好省勁了,何樂而不為?”
甄茴翻出一塊玉米餅子,進(jìn)了屋大咧咧地往滾子上一坐,正好靠在磨盤上,就大快朵頤起來。
今天實在累壞了,也講究不了那么多了。
一柱香功夫后,甄大春打了水來,看著院子里沒人,放下水就悄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