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試上高峰窺皓月
他看到穿著病服、側頭看向窗外月桂樹葉的陳墨芙。
她的面色比第一次所見時還要蒼白。
他沉默著望著她。
他微微啟嘴,喉嚨動了動,眼睛轉了轉,又突然閉上了。
陳墨芙是密大植物院的學生。
她和葉蒼、林月兮一樣,她只是把學籍掛在密大的教學系統(tǒng)中。
她并不在密大中上課。
就算要上,她也只上她感興趣的課。
陳墨芙本來是不會得這病。
她先前并沒有來到植物院,也不會有得病的可能。
然而,在密大組織醫(yī)療隊伍的時候,她主動參加了。
當然,那個時候,她也不是傻乎乎地去送死的。
在她前往植物院前,這怪病只會感染第四能層第一能級以下的人物,而她是第四能層第三能級的人。
當時就連最權威的神秘專家都說她不會得這怪病。
醫(yī)療隊伍里也有兩個第六能層的醫(yī)療教授帶隊。
在當時看來,這樣的隊伍是很安全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她是不會染病的。
可是,人世就是容易出意外。
怪病會成長。
而且還是突然性飛躍成長。
在一分鐘內,這病的感染上限突然升至了要命的第四能層巔峰。
本來帶隊的醫(yī)療教授以為就算怪病會成長,也是會有一個量變的過程的,有那么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的……就算會突變,也不會跨越太多的能級……
可是,這怪病,這現(xiàn)實并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即使是實時關注空氣中靈氣的變化,這怪病的突發(fā)性成長還是難以預料。
能感染第四能層巔峰,這已是能威脅整個神秘界根本的怪病了。
這里或許有人會問,為什么不直接去研究怪病的源頭和病毒,而在這關注什么靈氣的動態(tài)呢?
這是因為,這里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病毒,翻了一圈,人們也沒找到什么源頭和病毒。
這怪病無根無由、無形無貌,根本無法防御。
不過,所幸這怪病只局限于植物院的區(qū)域,不會擴大。
但為了防止怪病擴大的情況出現(xiàn),密大必須在這時抓緊時間和機會研究明白怪病的作用機制,最好發(fā)現(xiàn)其源頭。
當然,前往植物院區(qū)域是有危險的。
然而,若是坐視不理,那就是更危險的事。
有的時候,有的事,必有犧牲。
在必有犧牲的情況,人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減少犧牲。
而帶隊老師一開始也只認為:這大概是星之彩類似的事情,找到其源頭就行。
然而,他們在伊甸園和植物院都找完,也沒找到怪病源頭,甚至連造成怪病的病毒都沒找到。
這或許根本不是病吧。
帶隊老師這樣想到。
在怪病暴走成長后,帶隊老師也只能連忙匯報情報。
可是,密大的神靈們并沒有在意這一點。
凡人生滅,與神何干?
凡人、麻瓜、普通靈能者的死,那都不算是死,那只能說是神靈談判桌上的籌碼,也只是決策時所要參考的一串數(shù)據(jù)罷了。
神的死,那才算是真正的死。
縱觀人類的歷史,太多大人物的死,太少小人物的死。
大人物的死是驚天動地的。
小人物只是以“千”、“萬”等抽象計數(shù)單位來形容的。
這就好比史官記錄脈紋之王的死一樣。
人們都只看見向不可能挑戰(zhàn)的大英雄,卻看不見同樣向不可能挑戰(zhàn)的那些凡人大眾們。
英雄向強于自己百倍的敵手挑戰(zhàn)。
可凡人大眾們確實朝著強于自己無數(shù)倍的漫天至尊神靈們挑戰(zhàn)。
究竟誰才是真英雄?
大人物的死真的比小人物的死要重要嗎?
在那一天,葉蒼失魂落魄地明白了許多。
以前,他是看不到普通人的生死的。
可是,當他看見了自己喜歡的普通女孩要死去的時候,他卻對此無能無力的時候,他第一次用她的眼睛來看這個世界。
他用她的眼睛明白了許多。
這個世界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愛恨夢想,都是一樣活生生的人。
人之所以不同,在其絕對大多數(shù)時候,都只是因為他們所承擔的物質內容不同而已。
若葉蒼得了這怪病,劍神必然震動,密大必將派人,要將基金會庇佑下的怪病源頭給揪出來,而不是如今和湯鷹基金會妥協(xié)。
而他也會得到神力的醫(yī)治,而得到救贖。
可是,得了怪病的不是他,而是陳墨芙這些普通人,他們的親屬最多只能得到一些物質賠償。
不然,你還想怎么樣呢?
靈能時代,庸俗市儈的現(xiàn)實,是必然要將不可量化的人量化為金錢的。
可是,靈能時代本身是不會考慮這一種量化本身的外部性效應的。
當我們一味追求效率、不注重公平與自然的時候,我們追求得真的是我們這個社會的最優(yōu)解,還是少部分追求利潤最大化的人的最優(yōu)解呢?
真相從來簡單。
可是,在現(xiàn)實的偉力下,一切言語都是空談。
一切言語都是空談。
他只能行動。
他無法尋求劍神幫助,要劍神救他心愛的女孩。
劍神沒空。
若他求劍神手下人,林伯庸得知了,也會生氣,因為如此做的話,葉蒼就太過感情用事,不堪大用。
若神王子連這點小事都無法憑借自己的手段來解決,以后,又談何成為執(zhí)掌夏煌大陸神力的天尊呢?
還有,天道決策,天尊視野,若是為人間的情感所影響,那還成什么神呢?
天尊愛的、在乎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天下所有人,世間沒有雙全法。
世間很多事無法妥協(xié)兼顧,一妥協(xié),你將妥協(xié)無數(shù)次,一兼顧,你將兼顧無數(shù)次。
一個人只能做好一件事。
還有,就算考慮到自己的情感,葉蒼最佳、最理性的做法就是:放棄花費在陳墨芙身上的時間沉沒成本,改去追求其它的漂亮妹子。
可是,葉蒼是感性的人。
可是,純粹理性的劍并非真正理性的劍。
何為真正的理性?
人。
可人是什么呢?
當超人誕生、人類完結以后,我們就能明白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那天,葉蒼看著穿著藍白色病服、沒有一絲血色的陳墨芙,他在彌漫著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沉默無言。
黃昏時,室內白熾燈明亮,可他在日后回憶時,那天,病房很暗,有黃昏的色彩。
她察覺到他的到來。
她轉頭看向葉蒼,眼神奇異,似燃著火。
生命的火。
火在眼前燃燒。
可是,終將熄滅。
她把手放在覆蓋著下身的白被子上。
然后,她好像沒有任何情緒地微帶顫音地說:“你來了。”
葉蒼說:“我來了。你現(xiàn)在怎么樣?感覺……還好嗎?”
陳墨芙只是咬著下嘴唇,沒有說話。
一陣沉默過后,她才說:“你能治好這病嗎,阿克西俄斯?”
葉蒼艱難地說道:“我能?!?p> 陳墨芙說:“那就來試試看吧。如果不行,也別放在心上,這并不是你的錯?!?p> 當時,她平靜的眸子清澈如水。
后來,葉蒼詢問起了陳墨芙的情況。
陳墨芙只是撩起后面的頭發(fā)給他看。
他看見陳墨芙后腦的頭皮變成了樹皮。
葉蒼顫抖地深呼了一口氣。
而陳墨芙又將被子拉開,讓葉蒼看見了他曾經(jīng)似乎也想去看的神秘地帶。
可是,在那一瞬間,葉蒼唾棄曾經(jīng)卑劣的自己,痛恨厭惡自己曾經(jīng)執(zhí)迷于對少艾的欲望。
他看見陳墨芙原本白皙筆直的雙腿都變成了表皮粗糙的樹木了。
她原本的雙腳也變成了樹根樣的密密麻麻的無數(shù)白須。
而就在這時,陳墨芙只是問他:“你能拯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