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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穿成了攻略目標(biāo)腫么破

第二十六章 書生路漫漫(一)

  陳晨躺在凌亂而又稀薄的稻草堆上,眼神迷茫的盯著低矮的屋頂。這明顯不是給人住的,而是一間典型的鄉(xiāng)村人家家中的柴房。

  南方地區(qū)多竹,尤其盛產(chǎn)高大筆直的慈竹。因而此間的人喜歡用竹子建柴房,首先在里面抹上一層厚厚的黃泥,頂上砌上幾塊大竹篾子,冠上編制成菱形的茅草,抹上泥。待泥干后,墊上油紙,鋪上干樹葉,最后蓋上幾層稻草,一間簡易的房子便蓋成了。可以用來堆柴火材木,生活雜物,也可用來拴看家狗。

  當(dāng)然,原主家是沒有養(yǎng)狗的,這間簡陋的柴房大多時候倒是原主的“立足”之地。

  大概是年代久遠(yuǎn),墻上的泥巴大半已經(jīng)脫落了,寒風(fēng)順著這些縫隙不停的往里灌,陳晨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大半個時辰過去,他才總算壓制住了心中的暴怒。不僅是為先前的折辱,更是為原主的命運。

  先前,他剛一睜開眼,一根如成人手腕粗的木棍便狠狠落在身上。他反射性的想要躲開,這才發(fā)現(xiàn)手腳被牢牢捆住了。

  打人的是一個看起來三十出頭的女人,寬額,高頰,尖下巴,一看便不是好相與之人。

  女人一邊抽打著陳晨一邊罵罵咧咧道:“小雜種,這幾年老娘給你吃給你穿。今日你卻讓老娘如此顏面盡損。哼!狗日的,老娘今天就打死你個白眼狼,看誰敢說道一句?!?p>  這具身子力氣小的很,陳晨根本動彈不得,只得咬著牙瞇著眼默默承受著。

  好在那女人打了將近二三十下,自己也沒了力氣,隨即扔了棍子,狠狠一腳踹在陳晨胸口上,看陳晨要死不活的躺在那兒,“呸”的一聲,吐了口口水在陳晨眼面前,滿足的轉(zhuǎn)身走了。

  沒過一會兒,一個十歲年紀(jì)左右的小男孩小心翼翼的從門外探出頭來,見陳晨抬頭盯著他,急忙“噓”了一聲,左右張望了一番,這才偷偷摸摸的走進(jìn)來,快速的將他身上的繩索解開,又從懷里掏出個干硬的冷饅頭塞在陳晨手中。

  外面?zhèn)鱽黹_門的“咯吱”聲,小男孩扔下剛從身前的布兜里拿出來的一個橘子,慌不擇路的跑了出去。

  手腳得了自由,陳晨緩了幾分鐘,剛一動作,一個物件從衣服領(lǐng)口里露出來,陳晨將它從脖子上取下來,竟然是羊脂玉。嗯,這是個難得的好消息。

  “卡通兔,”陳晨敲擊了三下玉佩,窘迫的發(fā)現(xiàn)從自己口中發(fā)出來的竟是軟糯的童音。

  他略微怔了一瞬,右手偷偷朝褲襠處摸去,然后長舒了一口氣。

  “大大,你在干什么?”卡通兔直勾勾的盯著他還沒來的急拿上來的手。

  “咳咳,”陳晨往房梁上瞅了一眼,抬手搓了把臉,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還好這次你就在我身邊?!?p>  “嘻嘻,”得到陳晨的肯定,卡通兔眨巴著眼睛興奮的化成一串?dāng)?shù)據(jù)繞著陳晨轉(zhuǎn)了兩圈。

  “咱們還是先傳輸記憶吧,”

  “好的,大大?!?p>  陳晨勾唇微微一笑,然后忍著渾身的痛,拖著一根大木棒將破舊不堪的木門抵上,確定外面的人不能輕易闖進(jìn)來后,這才坐回稻草堆里。

  疼,是真特么疼,他現(xiàn)在渾身上下沒一處是舒坦的。

  弱,也是真特么的弱,就這兩個動作,便累的陳晨趴在地上,半天回不過氣來,而且肚子還在不停的唱空城計。

  記憶接受完,便有了先前陳晨迷茫的一幕。

  說真的,前一世他與清顏救助了那么多貧困的兒童,卻沒一個像原主這么慘的。說他是小白菜都還不足以體現(xiàn)他的凄苦命運。

  原主名叫章晨,今年剛滿九歲。其父章浩本是宣和二十三年探花出身,被族人奉為禹州章氏一族的翹楚。同年十月,章浩娶太傅之女為妻。初入翰林,三年后轉(zhuǎn)任禹州知府,攜妻兒爺娘同往。

  彼時,章氏一族在禹州也不過處于最底層,且多數(shù)為農(nóng)戶。這章浩真真算得上是雞窩里飛出的金鳳凰,就連章家老太爺死時都是含著笑的。

  而其母沈音如本人才貌雙全,又出自百年世家的沈家,族中子弟大多文武雙全,沈氏一族為官者大小共計二十來人,其中以沈音如的父親沈瑞為首。

  沈瑞為官清廉,嚴(yán)于律己,對族人要求嚴(yán)苛公正。沈氏一族一向忠于帝王,不涉黨爭,然而身在帝都,終究沒能躲過奪嫡途中的慘烈與狠毒。

  正所謂樹大招風(fēng)風(fēng)撼樹,人為高名名傷人。

  一向不爭不搶,膝下并無子女的沈妃以使用巫蠱之術(shù)謀害帝王子嗣之罪被賜白綾一條,毒酒一杯。

  身不由己,大概說的便是這深宮中的女人,沈妃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倒在地上的一剎那,余光里滿是窗外那一枝開的正淋漓的梅花,她低聲苦笑一聲,鮮血從嘴角溢出,像極了最后看到的那一眼照水梅花,漸漸的她眸中的生機散盡,淚珠從合上的眼角處墜落到冰冷的地板上,緩緩化開……

  十年一日宮中客,冬風(fēng)橫掠花盡失。

  三日后,沈瑞于牢中修血書一封,書中字字泣血,言及沈氏之冤。

  待“沈端”二字在他極力克制的微顫之中寫完最后一筆后,他閉上雙眼,長嘆一聲,將血書交付在牢外的獄卒打扮的人手中。那人朝背對著他的沈端深深的鞠了一躬,而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卻說半日之后,天牢中傳來消息,沈氏一族族長,大邑兩朝元老,恪盡職守的太傅沈大人撞墻自盡了。

  不出半月,沈家上下數(shù)千人的血瞬間染紅了午門,可嘆百年沈氏,一門清貴,最終落了個叛臣賊子的罵名。

  作為沈家女婿,章浩受其牽連被革去禹州知府之職,由于沈音如已是外嫁女,故而不及死罪,然她聽聞滅族噩耗第二日,在悲痛欲絕下泣血而亡了。

  彼時章浩將至入學(xué)之年,一個五歲大的孩子,眼睜睜看著外祖一族覆滅,母親悲痛離世,章家迅速敗落,不得不與父親奶奶一同回到章氏祖籍之地章家村。

  先前暴打陳晨的人乃是章老太太的侄女,娘家阿姐的親生女兒。最初章浩還未考取功名時,章老太太兩姊妹就有想要結(jié)親的想法。

  彼時章浩十九,表妹王萍芳已經(jīng)及笄兩年,在清貧人家這般年紀(jì)算不上大,卻也不在小。好在兩家都有意,章浩王萍芳也沒表現(xiàn)出不滿來,兩家一商量,便決定等章浩殿試完再行婚嫁儀式。

  但沒料到,章浩超常發(fā)揮,又憑著一張俊顏被點為探花。更沒料到,章家由此便不滿足于娶個農(nóng)家女子回來,索性京城離禹州數(shù)千公里,即使快馬加鞭也要整整七日,章家由此對王萍芳來了個不聞不問。

  卻說王家苦苦等了一年,待科考一切塵埃落定,章家也沒來個音信,后來還是王萍芳的母親回娘家才知道章浩已經(jīng)迎娶了京城大官家的小姐,她一氣之下臥床不起,王萍芳是愛極了章浩,卻也由此恨及了拆散他們的大家小姐。

  在王萍芳看來,表哥是不會負(fù)了她的,定是那家大官以權(quán)壓人,逼著表哥娶了自己的女兒。有章浩珠玉在前,她又自認(rèn)忠貞不二,因此一直不愿嫁出去。

  十年后,沈家傾覆,章浩被貶歸鄉(xiāng)。

  章家老太太心疼兒子身邊沒個體貼的人,當(dāng)初娶了那高門來的喪門星,十年來兒子連妾都沒敢納一個,膝下子嗣凋零,到頭來也只得了章晨一個孩子。好在侄女兒王萍芳是個有心的,等了自家兒子十年也沒半點怨言。

  如今家里積蓄不多,兒子出頭之日難定。章老太太一合計,叫來兒子章浩,兩人關(guān)上門聊了半柱香的時間。門開后,家里便開始了迎娶新婦的準(zhǔn)備。

  王萍芳欣喜若狂的同意了這門親事,歡歡喜喜嫁入了章家。

  在她看來,正如媒婆所言:“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北砀缂幢惚毁H也是做過官的人,家底不會太少。再則當(dāng)初郎有情妾有意,憑借表哥對自己的愛,她也定然能活的幸福美滿。自己的人生總算回歸了正途。

  然而,再烈的感情也敵不過生活里的柴米油鹽。章老太太當(dāng)了十年官家貴婦,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早已做不來那些個雜務(wù)。而章家如今已經(jīng)沒有精力請下人了,因而,等王萍芳嫁到了章家,這才發(fā)現(xiàn)一切與她想的不一樣。

  如今的章家,也不過算得上普通的殷實人家,如今住的也是章浩當(dāng)官期間讓人稍微修飾了一番的章家老院子,與她所想的潑天富貴截然不同。

  章家院子是典型的南方農(nóng)村的院子。正屋包括一間堂屋,和左右各有的兩間側(cè)屋。正屋左邊是廚房和雞舍,右邊是柴房。屋子前面是一個小院壩,后面是一片菜園。院子周圍由竹篾編成的低矮圍欄圍著。

  當(dāng)初,章老太太見她嫁了進(jìn)來,便辭去家里唯一的一個家仆。自此,讓她一個人包攬了家中里里外外的家務(wù),而章老太太還見天的跟她擺貴婦人的譜。

  表哥與十年前也大相徑庭。新婚之夜,他對自己一點都不體貼不說,還明里暗里嫌棄自己不夠漂亮,身材不夠好,又大字不識一個,比不得前妻沈音如半分。

  誰能和沈音如相比?大邑朝誰人不知京都沈家嫡支的沈太傅嫡女乃是天下少有的美人兒!

  尤其是這兩年,表哥更是直接嫌棄起她人老珠黃,粗鄙難耐,因而常年累月的鬼混在禹州城各大妓院酒樓之中。

  章浩本身學(xué)問不算頂尖,自己又傲氣自負(fù),以往有個好岳父好妻子,一路順風(fēng)順?biāo)?。被貶后的這幾年里,他也試著折騰過,在其中撲騰了一陣,卻發(fā)現(xiàn)自己啥也不會,漸漸的,便失去了重整旗鼓的信念,每日紅樓狎妓,飲酒作樂,打發(fā)時日。

  原先章老太太在世時,王萍芳雖然怒氣難消,卻也礙于一個孝字,因而對繼子章晨還勉強過得去。兩年前,唯一真正關(guān)心章晨的章老太太,在他七歲時閉眼去了,章浩又從不管事,王萍芳終于能夠自己做主。

  在她心中,最恨得當(dāng)屬搶走她幸福的沈音如,如今沈音如活該早逝,她的兒子章晨就成了自己眼中拔不出去的釘子,恨在心尖的人。

  章晨的日子自此陷入水火之中。如今日這樣的毒打?qū)λ圆贿^是家常便飯而已。

  章老太太剛走不久,王萍芳就以入學(xué)還要交束脩為由,停了章晨的學(xué)習(xí)生涯,讓他在家干活。當(dāng)然背著外人的面,每日暗地的打罵和扣吃食自是跑不了的。

  昨日章浩不知何緣故,天擦黑的時候回到家中,二話不說,關(guān)了門與她一場痛快淋漓的翻云覆雨。雖說今日一早,章浩便從她那兒拿了五十兩銀子不聲不響的走了,卻也沒損害她饜足后的歡喜。

  她樂呵呵的擦了點粉,涂了香噴噴的口脂,扭著腰肢往隔壁院子走去。

  “章夫人今兒個氣色看起來不錯呀??墒怯龅搅耸裁春檬??”王大娘一邊拍打著晾在院中的棉絮,一邊打量著春光滿面的王萍芳。

  王萍芳做作的捂著嘴笑了起來:“王大娘盡會打趣人家,我哪來的好事?!?p>  “肚子里呀,我說章太太,你嫁過來的時日也不算短了,也得用點心思?!蓖醮竽锍赃呎录业脑鹤优伺?,兩人目光同時瞟向院中正在喂雞的章晨。

  王大娘身子往前移了一些,放低了聲音,對一旁的王萍芳說到:“不是大娘說你,你還年輕,不知道男人對自個兒種的執(zhí)著。就算章浩他如今對章晨不聞不問,如果你一直沒有自己的娃,等他老了將家交給章晨,你這個做繼母的到時候怎么辦?”

  王萍芳一直以來也沒想到這個問題,如今王大娘一說,她瞬間有了危機感,瞟到章晨身上的目光也不善了起來。

  她告別了王大娘,急匆匆的回了自己院子。看到章晨坐在臺階上發(fā)呆,心中越發(fā)不安,走過去,一腳揣在章晨的腿上。

  章晨本來就已經(jīng)餓了兩天,渾身上下使不出丁點兒力氣,頭也餓的發(fā)暈。被王萍芳這一踹,“撲通”一聲,從臺階上滾了下去,然后一頭磕在石板上,鮮血順著額頭直往下墜。王萍芳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心中快感直升。

  就在這時,里長和他的夫人恰巧經(jīng)過,看到這一幕。里長夫人驚慌的推開圍欄,跑上前將章晨抱起來。好在農(nóng)村的房子臺階低矮,且相對較寬,章晨撞的并不嚴(yán)重,暈過去的最大因素也是餓的。

  里長派人將村中的老醫(yī)生請了過來,一查究竟,村中看熱鬧的人都不由咋舌。果然最毒后母心,看不出來王萍芳在外各種哭訴自己后娘不好當(dāng),實際竟然是如此惡毒,將一個七歲大的孩子活活餓暈了過去。

  章浩回鄉(xiāng),本身就有不少暗自猜測他們家有錢的,對此眼紅不已的人。如今,他家有了熱鬧可看,這些人又怎么會輕易放過。

  就這樣,王萍芳虐待繼子的消息在章家村一傳十十傳百。到了下午,王萍芳出門時,所有人都鄙夷的看著她,偷偷在她背后指指點點。就連往常與她關(guān)系良好,今晨還在提醒她的王大娘都訕笑著,找了個蹩腳的托詞,鬼攆似的端著洗好的衣服,匆匆回了家。

  王萍芳面上難堪,三兩步跑回了家,回來二話不說,關(guān)上門將正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章晨綁了手腳,扔進(jìn)柴房,之后,便有了陳晨開始遇到的棍棒相向的一幕。至于那個便宜爹章浩,他對章晨從始至終都秉承著不管不問的態(tài)度,只顧自己在外花天酒地,壓根兒不知道自己的親生兒子已經(jīng)絕望的離去了,如今在家的是另外一個人。

  陳晨細(xì)細(xì)打量著這一雙開裂的手,手指上滿是凍瘡,新裂開的口子旁一些愈合的結(jié)痂往外翻著,還有未干的血跡凝結(jié)在上面,慘不忍睹,看起來像飽盡滄桑的七十歲老人的手。

  想當(dāng)初沈家繁華之時,沈音如對章晨管教雖嚴(yán),但他在生活上卻也是實打?qū)崱皨缮鷳T養(yǎng)”的貴公子。

  在章晨心中,最崇拜的便是滿腹經(jīng)綸的外祖沈瑞,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熟讀圣賢之書,長大后做一個和祖父一樣才學(xué)見識淵博之人,哪怕沈家坍塌,章家遭逢巨變,他只能跟著鄉(xiāng)下的老師學(xué)習(xí)他早已熟識的知識時,他也沒想過放棄這一信念。

  可是,當(dāng)繼母王萍芳沒留絲毫余地的斬斷他的學(xué)習(xí)機會時,他才徹底的發(fā)現(xiàn)命運的無情之處。他是恨的,恨父親的不作為,恨繼母的狠毒,恨命運的捉弄。然而,他最恨的是他自己,恨自己什么也改變不了。

  無論他接受了怎樣的貴族教育,畢竟還是個孩子,又能有多少的能力呢。當(dāng)思想遠(yuǎn)遠(yuǎn)趕超實際能力時,人不瘋癲已是萬幸。

  他想過自殺,一頭扎進(jìn)村外的小河里,便可以與外祖舅舅母親相聚了??墒牵窒氲侥赣H死前的不甘心,想到沈氏一族至今仍蒙受的不白之冤。

  他又想活著,茍且的活著。至少活著就意味著還有希望。

  大概是陳晨讀懂了他的心思吧,也知道陳晨會幫助他實現(xiàn)愿望,一滴淚水從眼角墜落下來,砸在身下的稻草上。

  而后陳晨再也感覺不到原主情緒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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