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浮生如夢（九）
陳晨在屋內(nèi)設(shè)下結(jié)界，這才不慌不忙的從頭發(fā)上取下蓮花簪。
發(fā)簪頂端的蓮花發(fā)出淡淡的金光，陳晨輕笑一聲，手掌翻轉(zhuǎn)，發(fā)簪瞬間幻化成一團(tuán)星光，轉(zhuǎn)瞬間，飛入陳晨體內(nèi)。
約莫半個時辰，星光這才全部入體，他的身軀漸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為實(shí)體。
“呵，總算搞定了?！?p> 他擦了擦額間的汗水，面色蒼白，果然沒有麻醉的手術(shù)都是屬于非人類的。
此次虛空之行，是他先前被小人所害，不留神間落入虛空。誤打誤撞之下他佛骨出體，在小虛空里受香火洗禮，將幾世來累積的戾氣消除的一干二凈。
佛骨重新嵌入體內(nèi)，靈臺更為清明。
他一揮手，結(jié)界瞬間散去。
屋外的人已經(jīng)面露急色的等候多時。
陳晨一開門，看見的便是秦姒玥在外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樣子。
嘎吱～
秦姒玥猛地停頓下來，見一道修竹般的身影穩(wěn)穩(wěn)立在門內(nèi)，陽光懶懶的趴在他腳下，身旁墻壁廊宇間樹影重疊斑駁。
她顧不得欣賞美人兒，快步上前，“師父，九大門派的人往幽冥谷方向攻來了！”
“嗯?！?p> 見陳晨淡然，她原本急躁不安的心緒竟慢慢緩了下來。
她試探性問道：“師父您莫非知道他們今日會來？”
陳晨笑而不答，只道，“小五，你且去谷心幽冥深處將為師設(shè)下的陣法去了，讓他們順利進(jìn)來?！?p> 陳晨名下總共有五名弟子，秦姒玥是最晚拜在他名下的，又是唯一女弟子，他便直接稱其為小五，秦姒玥也頗為喜歡，只覺這樣的稱呼更顯師徒情份。
“??！師父，打開陣法放他們進(jìn)來？可是……”
可是仙魔不是向來勢不兩立嗎！師父此舉甚是出人意料。秦姒玥心中想著，卻還是沒有說出來
在小虛空的時候，她一直以為陳晨是神仙，等到了云跡大陸，她才知道，自己拜的師父竟然是魔教頭頭兒。
好吧，她居然為此隱隱有些開心。嗯，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個好兆頭。畢竟世人眼中，魔總是與惡等同。
幽冥故如今本就面臨著以一敵九的危險處境，師父竟然還讓她去將保護(hù)幽冥谷的第一層保障去了，這，這著實(shí)難以置信。
“師父，真的，真的要讓他們進(jìn)谷？”秦姒玥咽了咽口水。
陳晨唇角微微上揚(yáng)，“去吧，陣法一關(guān)，明塤自然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做，倒是你且聽從他的安排?！?p> “哦?！?p> 天大地大，師父為大。無論如何，既然師父要求了，她照做便是。
“保護(hù)好自己。”
秦姒玥轉(zhuǎn)身離開時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囑咐，她臉上不由笑開了花。
師父即使是魔，也是三界最帥氣，最善良的魔。
當(dāng)然，陳晨不知道不過短短數(shù)月，秦姒玥已經(jīng)徹底變成了他的迷妹了。
幽冥谷中，原本嚴(yán)陣以待的眾妖魔們聽到秦姒玥的轉(zhuǎn)告時，紛紛下巴落了一地。
“秦姑娘，圣主真的這么說的嗎？”
“我們這樣，不是送上門讓那些臭道士殺么？”
一群人在下頭嘰嘰喳喳。
秦姒玥長嘆一聲，心中默默鞠一把淚，其實(shí)她也是這么想的。
不過話說回來，她又相信師父是不可能害他們的。哎！人生真是矛盾的化身。
不說幽冥谷內(nèi)眾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心翼翼的暗地戒備。
距離幽冥谷七十幾里開外，九大門派浩浩蕩蕩，上千人猶如密密麻麻的蟻群，黑壓壓一片直往幽冥谷而來。
鐺！
大殿鐘聲悠揚(yáng)，響徹天地。谷中人紛紛聚集在殿外廣場之上。
不得不說，這些妖魔鬼怪著實(shí)顛倒了秦姒玥曾經(jīng)從電視上書本里得到的對他們的定義。都說妖魔鬼怪與群魔亂舞掛鉤，實(shí)則不然。
至少這些人不是。
幽冥谷眾妖魔其實(shí)與修仙門派子弟并無太多不同，除了修煉的功法不同且大多本體并非人類。谷中服裝整齊劃一，細(xì)看下來，竟與長門山分外相似。除了服飾顏色，長門猶如高潔白云，幽冥恰似幽夜黑墨。
且谷中設(shè)圣堂，堂下八大分堂，金木水火土冰風(fēng)雷各靈根歸入各自分堂之中，以此修習(xí)適合自己的功法。
洛晨乃是其中最大的異類，各功法不拘，仙魔修煉結(jié)合。
此時此刻，兩波人齊聚一處，山門內(nèi)暗自警惕，山門外緊握法器，中間一道云梯橫空遙遙對望，相隔不過數(shù)百米。
一時之間，風(fēng)起云涌，暗流涌動。
“百炔！是你？”一白眉男子走出人群，手持兩米長狼牙棒狀法器擋在云梯正中。
云梯外端漸漸伸展，直至長約五百米，梯尾與山下堅硬的土地相接位置。
幾千年過去，百炔已然不再是曾經(jīng)鮮衣怒馬的少年郎。他如今看似二十七八的青年，目光如炬，神色清冷，頗顯長門新任掌門的威儀。
百炔接手長門不過區(qū)區(qū)百年，而這百年時光恰好是陳晨沉睡小虛空的間隙。
“虎生法王，百年未見?！卑偃采锨耙徊剑滓嘛h飄，淡然的立于云梯之下。
“吾等今日前來貴地，一則是為密幽林封印異象一事；二則卻是我長門私事，捉拿叛徒洛晨。還望法老深明大義，以天下蒼生為重，借道通融?！?p> 白眉虎生法王聽完，冷哼一聲道，“你難道會不知道，你口口聲聲的叛徒乃是我幽冥谷的圣主？虛偽至極！”
說罷，只見他碩然拿起狼牙棒，抵在百炔眉眼一米之遙，目光由上至下，冷笑道：“你們這些道貌岸然之徒，休想借口闖入我幽冥境地。密幽林封印一事我們圣主自有定奪，何須你們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p> “圣主交代，不得與你強(qiáng)來。如今我放你一馬，帶著你的弟子，滾！”
棒身殺氣凌厲，百炔依舊正氣坦蕩，紋絲不動。
他笑著盯向黑色的狼牙棒，繼續(x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虎生法王一向明辨是非，想來也知密幽林封印須得我長門歷代掌門的逍遙功法加持方可?！?p> “圣主師出長門，曾本是掌門繼承人，如何不能！”虎生背后一人緊接其后。
“然，他已入魔道?！?p> 他已入魔！
魔教與九派同時陷入沉寂。那個雪山之巔般的男人，終究猶如蓮花落入淤泥之中。
如今九派眾人皆聽從百炔安排。僵持了半個時辰，幽冥谷虎生法王依舊擋在必經(jīng)之路上，且態(tài)度堅決，窸窸窣窣低聲的議論漸漸響起。
“哼！說來說去，你們也就是歧視魔族而已！”
虎生法王黑眸漸漸變?yōu)榧t色，手中執(zhí)棍嗡嗡作響。
他身后眾人暗自蓄勢待發(fā)，只等一聲令下。
百炔未曾退后一步。狼牙棒“呼”的一聲，被收回到虎生身旁。
“幽冥先主與你九大門派千年前曾立下血書盟誓，魔道兩界互不干擾。如今你率領(lǐng)上千人浩浩蕩蕩直奔我幽冥谷而來，賊心可謂昭然若揭。”
“法王誤會了，密幽林封印危機(jī)迫在眉睫，我們實(shí)在是為天下人著想?！?p> 百炔身邊一白須老人開口說到，他身旁眾人紛紛點(diǎn)頭。
虎生法王巋然不動，頗有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之勢，“今日便是你們這群裝腔作勢之人說破了嘴，我也不會讓你們踏入幽冥谷半步！”
“掌門師兄，休要與他廢話。妖孽，你聽著，今日長門前來乃是清理門戶的，不是與你商議的。你等讓開，且讓洛晨這個欺師滅祖的叛徒速速出來受死！”
百樂眉眼間天真不再，提到陳晨時嫌棄痛恨之意不加遮掩。
“放肆！”秦姒玥見他大放厥詞，從人群迅速讓出的通道里走出來，先于虎生厲聲呵斥到。
虎生轉(zhuǎn)頭看向她，恭敬的行禮，退居其后。
“秦姑娘?！?p> “嗯，”秦姒玥點(diǎn)點(diǎn)頭，立在高出，不屑地上下打量了百樂一遍，眉頭緊鎖，“你這人口口聲聲說我?guī)煾钙蹘煖缱妫阌泻巫C據(jù)？”
百樂本就純情，如今被突然出現(xiàn)的小姑娘肆無忌憚打量，臉色漲紅，又聽她語氣犀利，快速平靜下來：“師尊仙逝時，有人親眼看到他手執(zhí)兇器。當(dāng)時屋里只有他與師尊兩人，且那時他已有入魔跡象，不是他又是誰？”
也許是看秦姒玥是一凡人小姑娘，身上并無妖魔氣息，百樂難得的解釋一番。
秦姒玥被他這種強(qiáng)盜邏輯氣的笑出了聲，也不知這些人是不是當(dāng)初修仙避谷時給餓傻了。這么有問題的狀況竟然沒有人提出疑問。
“有人？呵呵！我只問你，你可曾親眼看見我?guī)煾笟⑷?？我?guī)煾缚稍H口承認(rèn)過？而指證之人又是誰，如今身在何處？敢不敢讓他與我?guī)煾府?dāng)面對峙？當(dāng)初我?guī)煾副蝗税岛﹄U些喪命，你們這些同門師兄弟非但不為其出頭，反而落井下石說他殺害了自己師父，讓他修為殆盡，轉(zhuǎn)為魔道。這便是你們的深明大義？”
秦姒玥說的激憤，為自己師父不值。下首的人群中嗡嗡聲四起，不少人觀念因此微微動搖。
“這，我……”
當(dāng)初眾人聽到有人在喊，跑去時，就見洛晨立在師尊身前，手握滿是血跡的長劍。至于最開始喊的人，他們后來確實(shí)沒有找到。
秦姒玥見他眼神飄忽，并未立即答話，她冷笑道：“證據(jù)不足，情況不明，就在那兒血口噴人，修仙之人尚不如我一凡夫俗子，也不怕飛升之時過不得心境這一劫！”
心境之劫乃是飛升大忌，幾萬年來，大多飛升之人挺得過萬畝雷霆的化形劫，卻毀在最后的心劫之上。因而，秦姒玥此言不可謂不“毒”。
“你，你……”百樂指著她說不出話來。
九派中一些人不由沉思，尤其是長門眾人。百炔神色復(fù)雜的抬頭看了立在云梯上的秦姒玥一眼，并未開口。
白須道人此刻站出來，立在百炔身邊，一臉正義：“小丫頭，不想你與魔教為伍，竟也習(xí)的魔教的陰險狠毒，開口便咒人死于心劫。當(dāng)真是洛晨那等背師棄義的魔頭教導(dǎo)出來的?！?p> 倒是將她剛才說的話全部置若罔聞。
“啊呸。你們往我?guī)煾干砩蠞娕K水，還不允許我們辯駁了？”
“哼，”白須道人長袖一甩，轉(zhuǎn)過來說道：“百炔真人，魔教之人都是未開化的。我們何必與他們啰嗦，封印動蕩浩劫將至，猶豫不得了。為了天下蒼生，不如我們干脆直接闖進(jìn)去?！?p> 無論洛晨與長門有何牽扯，這封印浩劫倒是迫在眉睫。
“這……”百炔一臉為難。
“對，闖進(jìn)去！”
“殺進(jìn)去，為天下蒼生除害！”
“邪不壓正！”
不少人吼了起來，虎生將秦姒玥護(hù)在身后，握緊狼牙棒狀法器。
九大門派弟子紛紛亮出武器，與此同時，幽冥谷這邊勢不相讓。
兵戎相見，局勢瞬間陷入膠著之境。
“呵！”
一道青色身影穩(wěn)穩(wěn)落在云梯之上，百炔等人不由繃緊了神經(jīng)。
洛晨！
“洛晨，你個欺師……”想到剛才秦姒玥的話，百樂將剩下的話迅速憋了回去，有些焉焉的退到百炔身后。
“幽冥圣主，別來無恙?！?p> 一個方面寬額，劍眉星目，威儀坦蕩；一個眉目清俊，長身玉立，宛若神袛。兩人看著倒是一道不錯的風(fēng)景。
“長門掌門倒是越發(fā)威風(fēng)凜凜了?！?p> 陳晨毫不掩飾其中嘲諷之意。
白須道人偷偷輕咳了一聲，百炔從情緒中走出來，拱手施禮，“如今當(dāng)以天下為重，還望幽冥圣主借道一二。”
這話便是私人恩怨暫且放下的意思了。
眾人皆望向陳晨，這才發(fā)現(xiàn)其額間墮神之印已然消失，眉間一道金蓮襯的他愈發(fā)禁欲出凡。
百炔自然而然也看到了，他不可置信的瞪著眼睛死死盯住陳晨額間，“這，這……”
“這不可能是嗎，長門掌門？”
百炔一個趔趄，好在身后百樂及時扶住，沒摔在地上。
“剛才你們似乎是在談?wù)撐覛⒑煾敢皇?，如今不如將此徹底解決了，也免得我，代人受過。你說，是也不是，百炔師兄？”
“不，不！”
百樂頗為疑惑的看著身邊失色之人，莫非當(dāng)初之事真有隱情。
百炔突然一臉猙獰，甩開百樂，手握利劍飛身直刺陳晨。
兩邊眾人被這一變故刺激的齊齊愣在原處。
“師父！”
秦姒玥心下著急，眼見劍氣凜冽，劍尖已觸及陳晨飄飛的衣帶，當(dāng)是命懸一線。
“呵，”陳晨輕笑，長袖一甩，天之驕子百炔真人猶如落葉般跌落在地，一口鮮紅的血液噴涌在泥土之中。
眾人齊齊抽了一口冷氣。
一招制敵！這便是神人之別，云泥之說尚且不足以。
百炔乃是三千年來除陳晨以外最為耀眼的修仙之人，一千年前，陳晨成為第一個飛升而且直接成神之人。百炔繼他之后，卻在心境之劫上敗下陣來。
即便如此，他也是眾人眼中不可企及的對象，尤其是當(dāng)陳晨成神不過數(shù)年卻不知為何滅師殺徒，一朝入魔，成為第一位墮神。
如今，與洛晨相比，他竟然宛如螞蟻撼樹！
他都如此，更何遑論他們。洛晨想要?dú)⒘怂麄兯腥?，不過易如反掌。
百炔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陳晨手指劃過虛空，當(dāng)年之事猶如電影片段一般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他神色暗淡，籌謀數(shù)千年，卻被人分分鐘將其土崩瓦解。
畫面還在轉(zhuǎn)換，所有人神色各異，上萬人卻安靜的猶如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