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辜行到瀘州的時候,路上行人匆匆,帶著我從沒有過的,山風已來的驚懼憂慮。
“究竟是出什么事了?”林辜拽住一個路人。
那個路人一臉吃驚地說:“您不是自西涼的吧?大文天下誰人不知道,襄王謀反了!但是軍隊還未進皇宮,就被全部殲滅了!一行五千人,一個都沒活下來!”
林辜愣在原地,心口如遇重擊,仿佛整個天空都朝她頭頂壓下來。
“連著貴妃也被殺了。不過活該,誰叫他們不自量力呢?襄王才多大?加上貴妃素來是個假透了的人…”
林辜負身子晃了晃,又晃了晃。
那人終于看出些什么:“您該不會是跟逆黨有什么親緣?”
林辜有些艱澀地搖了搖頭,那路人有些莫名其妙,最終還是離去了。
林辜站立不穩(wěn),坐倒在地上。五月暴曬的暑熱之氣找在她頭頂,像是個搖搖欲墜的蒸籠一般。
她坐在天地間,忽然落下眼淚來。
—————
回到長安的這一日,已經(jīng)是五月底的某一日。黑云壓城一般透著陰郁絕望的氣氛,像是即將暴雨的前奏。
她沒有回溫府,徑直回了皇宮之中。
皇后有些頭痛地坐在鳳座之上,看見林辜的時候臉上也沒有歡顏:“子尋,你終于回來了。”
門外有人前來報告:“娘娘,婉妃那里忽然請了幾波太醫(yī)去,不知有什么大事?”
林辜聽了一驚,轉(zhuǎn)身看著皇后,眼神中帶著一絲乞求?;屎舐月渣c頭,算是同意她去看一看。
外頭忽然下起雨來,傍晚的天空如同暗夜一般沒有絲毫光亮。暴雨傾盆,瞬間就將林辜淋的濕透。
她幾乎聽不到耳邊任何聲響,只剩下暴烈的雨聲,和隆隆雷聲。
“子尋,子尋?!彪x昭的聲音,近近地響在耳邊,林辜已經(jīng)顧不及他為何在那兒,幾乎立刻出手,拽住離昭的袖口,“跟我走,跟我走。”
杏云屋子中爆發(fā)出一聲高過一聲的痛呼,聽著令人揪心。有太醫(yī)躬身往外跑:“婉妃娘娘難產(chǎn)了!”
“你說什么?”林辜揪住御醫(yī)的袖子,“你出來做什么?”
“臣得去煎藥啊侍子!婉妃娘娘已經(jīng)沒有力氣了!”御醫(yī)的聲音更為慌亂,像是一張已經(jīng)緊繃到極限的弓弦。
林辜立刻松開太醫(yī),進屋一撲,跪倒在杏云的榻前。她的膝蓋磕在床榻的尖角上,似乎是刺破了膝蓋,只是來自杏云身下濃烈的血腥味道襲面而來,帶著杏云依舊喜歡的花香氣,混合著砸在林辜臉上。使得他的眼淚立刻撲簌而下,像是止不住一般,也像是外頭的雨,沒有止息的樣子:“杏云……”
杏云聽到她的聲音,有些勉力地睜開眼,痛楚再次傳來,她頭上的汗水沾濕額頭,和林辜被雨水淋濕的頭發(fā)又更不同:“你……沒大沒小……”
“師姐,師姐……”林辜見她醒轉(zhuǎn)過來,像是在海洋中的獨木舟忽然看到另外一只獨木舟,抓緊了她的手,“你別丟下我,你別……”
杏云垂下眼,看著林辜的眼:“我都沒怎么見你哭過,子尋……”?“他們都不要我了,他們都棄我而去了,師姐,我叫了你這么多年師姐,你別,你別……”林辜從來沒有如此慌不擇言過,杏云和師父一樣,都是在她那些不知所措的歲月中善待她的人。她不能失去她,就像不能失去師父一樣。
“我怕是,撐不住了。”杏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忽然又劇烈地一抖,隨即從胸腔溢出一聲尖叫出來,尖銳的指甲幾乎刺進林辜的虎口中去。
林辜一動一動地回握著她的手,想要全力給她輸入一絲內(nèi)力,卻發(fā)現(xiàn)杏云的身子已經(jīng)根本承受不住任何來自外界的力量,像是在海洋波浪中,顛沛流離的小舟。
孩子一聲啼哭,幾乎帶走了杏云身上的全部力量。
“子尋,你保住我的孩子?!毙釉崎]上眼,喘息了一陣,“襄王之敗,兄長立了大功,陛下越發(fā)不能容他,更不能容我的兒子,我若活著,便拼進此生不會讓誰傷著他,可是,可是,倘若我沒了,我能信任的,唯有子尋你一個?!?p> 林辜閉上眼,眼淚繼續(xù)落下來。
“我不要他成為任何人的工具,我不要他成為任何人的墊腳石?!毙釉茡u晃著林辜的手,“我要你,輔佐他,教導他,成為你期待的曠世之人。”她壓低聲音,“我不要他,在太子之下,委屈過活,我要我的孩子,成為一代君王!”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睛忽然迸發(fā)出明亮異樣的光彩,像是期待著什么,門外一聲高聲尖銳的聲音:“婉妃陸氏欺君,還不快把孩子溺死!”
一旁抱著孩子的穩(wěn)婆像是猶豫不決一般,林辜抽起杏云枕下的桃木劍——她知杏云向來是喜歡在枕下放置一柄木頭劍的,橫在那個穩(wěn)婆項間,將那個孩子搶過來。
小小的,溫熱的,輕微蠕動的身子包裹在錦緞之中,像是無價的珍寶。
杏云看著林辜,忽然喊道:“不要管我,保我的孩子?!?p> 林辜忽然抱著那個孩子,跨出門去。外頭是傾盆大雨和暗夜無邊,可是林辜覺得自己身后的那個屋子,才是地獄。
這個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門外,居然是魏千琉領(lǐng)隊著的龍虎衛(wèi),見到她和她懷中抱著的孩子,幾乎是同時說道:“侍子慎行,陛下有旨,婉妃與人私通生下逆子,即刻溺殺不可放過!”?林辜感覺他的嘴一張一合,像是耳邊掛過的一陣疾風,抬高聲音喊了一句:“離昭!”
離昭立刻抄起腰間的劍,說道:“究竟出什么事了?”?“我今日一定要離開這里?!绷止嫉穆曇魩缀鯖]有起伏波瀾,可是離昭知道,林辜越是慌亂地時候越是如此,“我今日,一定要帶著孩子離開這里。你們要了孩子的命,便是你們來給這孩子償命!”?她忽然縱身而起,快的像是一陣疾風閃離,龍虎衛(wèi)守在良玉宮中之人不過一百,幾乎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著她的身影漂走。之后就是站在最前端的魏千琉,也飛快追著那道光影而去,
他們準備去追,卻被離昭一人持劍的身影擋住,他沉默地轉(zhuǎn)過身來,一言不發(fā),如同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