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中學時代
牛老師的妻子復姓上官，和退休之前，和丈夫在同一所學校教書。上官老師出身書香門第，舉手投足間帶著一種讀書人的文雅貴氣。
上官老師一看到墨暖的照片，對于耿揚祖原本高傲的態(tài)度，立刻就放了下來。
“我是語文老師，教過很多的學生。好學生見過不少，但墨暖這樣的好學生，我只見過她一個。”也許是因為墨暖照片的緣故，上官老師給耿揚祖倒了一杯茶。
耿揚祖道謝，端起杯子湊近嘴邊喝了一口。耿揚祖只是覺得這茶不是龍井不是鐵觀音，卻也一時說不上來是什么茶。
當然，上官老師也懶得解釋這是揚州的名茶綠楊春。只聽她繼續(xù)往下說道：“我第一次注意這個女生，是在一堂寫作課上。當時我布置的題目是‘文字的未來’，等快下課的時候同學們都交了作業(yè)，唯獨墨暖還沒有寫完。當時已經(jīng)過了十二點，于是我讓她跟著大家先去吃飯，等下午寫完了再交給我。想不到她是一個執(zhí)拗的人，說只剩了最后一句話，她必須現(xiàn)在寫完。此時同學們早已離開教室，只剩了我們倆，于是我走到她課桌旁邊，想看看她到底最后一句要寫什么。”
耿揚祖和牛老師聽到這里，都不約而同地豎起了耳朵，兩人的注意力現(xiàn)在簡直是高度集中。
“所有的符號，終將消失，一如我們終將消失在時間的盡頭一樣?！鄙瞎倮蠋熣f出這句話，讓耿揚祖和丈夫都吃了一驚。她繼續(xù)說道，“當時的墨暖，還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女生，竟然有這樣的遠見，真是讓我吃驚。后來我仔細讀完了墨暖的這篇作品，忽然覺得她的文字字里行間都散發(fā)著一種與她年紀不符的悲觀和絕望?！鄙瞎倮蠋熣f到這里，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茶。
“小小年紀能有這樣的斷言，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墒蔷拖衲f的一樣，這樣的句子出自一個十三歲少女的手，還真讓人說不上是該高興還是擔憂?！惫P祖不失時機地插了一句。
果然，這句話取得了該有的效果，讓眼前這對退休的夫妻一齊點了點頭。或許是因為上了年紀的緣故，對于耿揚祖這種拾人牙慧者發(fā)表的續(xù)貂之意見，兩人只是贊同，并沒有洞悉這人內(nèi)心深處真正的意圖。
“因為那篇作文，這個孩子提起了我的興趣。為此我通過身邊的同事和學生，了解到了墨暖更多的信息。這孩子生在一個充滿問題的家里，如果不是外公外婆，或許她的童年只能是一片灰色。無奈而自私的父母，冷暴力充斥的家庭，每到周末回家的時候，她便顯得非常不快?！鄙瞎倮蠋熣f完，兩只明澈的眼睛抬起來，看著客廳被擦得亮閃閃的水晶吊燈。
“是啊，問題兒童，典型的問題兒童。家長是孩子最好的老師，而原生家庭就是孩子最初的學校……我想起來了，那時候，你家訪去過好幾趟那孩子的家。有一回，還是我陪你去的。我說剛才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我怎么這么眼熟?！迸＠蠋熍牧伺淖约旱哪X袋，發(fā)出中氣十足的聲音笑道。
談話到了這時候，出現(xiàn)了一點小插曲。上官老師的電話響了起來，于是她走到陽臺去接電話。耿揚祖就利用這短暫的時間，開始在腦子里整理剛才獲得的信息。問題兒童，充斥著冷暴力的原生家庭……目前這些信息，根本沒有任何價值。耿揚祖，或者說付惠，需要的是足以動搖墨暖在圣殿影業(yè)貴公子盧永澤心中戀人地位的黑歷史。
于是當上官老師再度回來的時候，耿揚祖把話題引向了墨暖的朋友——那個日本女孩，春子。
一時間，客廳里的氣氛有些凝重。或許是因為“春子”這個名字，本身含有某種令人無法言說的魔力，以至于無論是牛老師，還是上官老師，都陷入了短暫的沉思當中。作為一個感覺靈敏的獵手，耿揚祖馬上意識到自己的策略是成功的。春子這個女孩，一定和墨暖有著某種獨特的關(guān)系。
“你怎么會知道這個名字的？”上官老師緩緩抬起眼，盯著耿揚祖略顯局促皮膚粗糙的臉。
“啊啊，不好意思，因為工作的原因，所以在和墨暖的小學老師談到她的時候，無意中聽到了這個名字?！惫P祖這一回說的是實話，因此目光里并沒有任何虛假到讓上官老師一眼看穿的虛怯。
“哦，原來是這樣啊?！鄙瞎倮蠋焽@了一口氣，隨即由“春子”的名字，陷入了往日的記憶中，“第一次聽到‘春子’的名字，是從墨暖的口中。春子是墨暖的同桌，兩人焦不離孟，彼此好像就是對方的影子?！?p> “您是說春子和墨暖的關(guān)系很好？”耿揚祖用手指摩挲著白瓷杯子，感覺著逐漸降溫的茶水在杯中搖曳。
“與其說她們是朋友，倒不如說她們是同一個人。是的，一個是另一個的影子。每個人都極力維護著對方，每個人都極力為對方著想。”上官老師糾正著耿揚祖的話。
“影子？”耿揚祖再度想起了賀老師的話，她也是這么形容春子和墨暖的關(guān)系的。“影子”，這兩個人該有多么親密……難道春子和墨暖是……耿揚祖想到這里，決定試探一下上官老師的口風，“您覺得墨暖和春子沒有那種關(guān)系嗎？”
耿揚祖說的“那種關(guān)系”，上官老師當然理解。作為一個精致的女人，即便上了年紀，對于這種事情也非常敏感?！安唬皇悄菢拥??！彼龘u頭，兩只耳環(huán)也隨之搖曳，猶如一對豐碩的果實?！八齻兌际呛脤W生，難分伯仲。初看兩人，都覺得除了外表，其他方面幾乎特別相像。但是觀察久了，你就會發(fā)現(xiàn)這兩個人其實是有差別的。在兩人的關(guān)系中，墨暖更像是一個努力付出而不求回報的人，但春子像一塊海綿，一直在盡力吸收墨暖的這種付出——關(guān)切、幫助、照顧……等等。對于墨暖的回報，是春子的順從。”
上官老師對于這段超友誼的定義，讓耿揚祖失望了。但他是一個不死心的人，臨走之前決定問她最后一個問題，“墨暖和春子在讀中學的時候，沒有發(fā)生什么不快的事嗎？”
上官老師陷入沉思，足足過去了一分鐘。耿揚祖看著上官老師蹙起的眉頭，覺得自己大概要空手回歸了。
“啊，你這么一說，我還真想起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