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的粗茶淡飯,唐渺喜歡的很,他看著夜煙凝忙碌,和她一起打魚,一起砍柴,一起準備餐食……這是他此生最奢望的事,忽然也才明白,那視他如親骨肉的義父義母,為何能舍得這天下,只為過幾日平凡日子。
曾經唐渺以為他們遠走天涯海角,看長河落日、看暮春深雪、看風沙肆虐,再不會回魔界,再不會理會魔界是否安然,再不會理會人世間的紛亂??商泼鞗]有想到,義父義母原來并沒有走遠,沒有海角天涯、沒有長河落日、暮春深雪,沒有如他想的那般放下紅塵舊事。
唐渺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釋懷。他不能理解義父為何會與人族、仙界妥協(xié),將自己決絕的葬在烏土苦海!所以唐渺那時見了夜煙凝忽然很想問她:沉浸在大海里那時,會不會很無助,會不會很恨……
站在山丘上,迎著從東面飄來的微風,唐渺只覺得天意弄人。
夜煙凝看著唐渺臉上的波瀾忍不住問道:“想起了不開心的事嗎?”
唐渺微笑著看她,搖了搖頭,可隨即又看向了遠方。
夜煙凝便說道:“你還沒有告訴我,這里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地方。”
“這里是上古大陸,名字叫做彘荒蠻地,傳說上古神兵誅云鞭就被埋藏在這里,不過現(xiàn)在我才明白,這里并沒有什么上古神兵,世外桃源倒是有一處?!?p> “誅云鞭?”
唐渺看著夜煙凝,笑道:“你手上那鏈子便是了,第一次見時,我便覺得有些眼熟!”
夜煙凝不太相信的抬手輕撫了下那亮晶晶的鏈子:“不知道靈兒和余溫、還有木生怎么樣了?”
“我來時靈兒和木生倒還好,余溫受了板子,若恢復的快,這兩日也便能下床了!”唐渺頓了頓,又說道,“你不必擔心,凌殿主定會護他們周全!”
想起凌夜修,夜煙凝竟有些羞赧,連忙換了話題,說道:“這彘荒蠻地的巨獸,倒真是令人生寒!”
“從上古傳下來,這里一共有七關,每一關都有巨獸把守,那日與我糾纏的便是赤猿翼帝獸,再后一關守關的是龍首神獸,再往后依次是青目虎身獸、火翼白羊獸,最后一關有兩種巨獸把守,一曰九尾豺狼,二曰獨眼毒角獸,咱們平安在這里,因這龍首神獸乃獸中之王,前幾關的巨獸都不會為難咱們!”唐渺所說的這些,也不過是那時聽義父講的。如今也總算釋然,雖然義父義母只不過離開了數(shù)十載,卻在如此山清水秀的嫻靜之地,過普通平凡的日子,那時的他們一定很幸福!
“煙凝自小調皮,又不愛讀書,若非四——有人逼著,只怕斗大字都不識一個,想來多讀書便是好的,見識如此廣博,直教人羨慕不已!”
唐渺搖搖頭:“見識廣博又有何用,左右不得自己的人生——倒是比別人更曉得如何寬慰自己罷了!”
夜煙凝莞爾一笑,道:“自認識師傅那時起,煙凝便覺得師傅是位恍若出世的男子,明媚而恬靜,是煙凝不讓說的那件事吧,教你平添了許多憂傷?”
“與你何干,看見你開心便好。”
“那便說出來吧!”夜煙凝寬慰的說道,“許是這里見證了那對夫妻的恩愛,才感動了這里的一草一木,好不得有人進來,才迫不及待的想要訴說!”
唐渺低頭想了想,又淡然的笑笑:“你總有辦法叫我不得不開口!”
說罷寵溺的看看夜煙凝:“我認得那字,是我義父的字,那時我以為義父義母遠走天涯,再也不會回魔界,只是沒想到他們原來就在這里,近在咫尺!”
“后來呢,后來呢?”
“后來人族與仙族聯(lián)手,要鏟平魔界大陸,義父為了魔界眾多生命,不得不做出妥協(xié)——他死了,以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方式!”
唐渺臉色有些悲愴,但卻接著說道:“義母自那時沒了蹤影,后來才知道,卻是被人族逼得自盡,連同腹中無辜的孩兒一起……”
夜煙凝忽的落下淚來,怪不得她在夢中,看到那樣的情形,怪不得那婦人喊救救她的孩兒,原來那時的恩怨,如此教人揪心。
夜煙凝低著頭,輕輕問唐渺:“你那時見了我,是不是曾有個念頭,便是要報仇?”
唐渺搖了搖頭,又輕輕擦干了夜煙凝的淚水,說道:“十九年前的舊事,與你何干,義父那時便叫我不得為他報仇,他說他是自愿的,那時他們答應給這未出世的孩兒留條生路,卻不想——”
“對不起!”
唐渺撫了撫翠玉長笛上的玉佩:“那日見到這塊玉佩,竟叫我有些恍惚,所有的事,像發(fā)生在昨天一樣,真實卻又觸不可及!”
夜煙凝回首看了看那盡收眼底的草房、亭子,便說道:“我也以為這里是有人居住的,因為打掃的那么干凈,竟不像空置了十幾年,真希望這世間有種法術,可以回到你想回去的時間,彌補那時的遺憾,再回到現(xiàn)在時,便不會有諸多感嘆!”
唐渺橫起笛子,于清風中吹奏了一曲,末了,問道:“煙凝,你想回去了么,想回魔界了么?”
夜煙凝想了想,卻沒說話,她自然是想回去的,可夜冥幽的話,她也不能不聽。
“若想回去,咱們這就回去吧,不用理會魔尊的什么禁令!”
“靈兒他們沒事便好,我只擔心他們!”夜煙凝向著魔族大陸的方向望了兩眼,便接著說道,“煙凝尚在人族時,卻也從未想過以后的人生,竟是什么樣子,我自小被訂了親,盡管我不喜歡那個人,小時卻也向往著去仙界看它一看,如今,竟對這樣簡單的生活也感到滿足!”
“如果你喜歡,待一切塵埃落定,我再陪你到這里來住上幾日,可好?”
夜煙凝點頭,卻又不禁想象,究竟什么是塵埃落定。
兩人正側身長立,于悠悠白云、拂面微風中,忽聽得隱約似有鑼鼓喧天的聲響,兩人對望一眼,唐渺轉了手中的翠玉長笛,行起收音千里之法術,少頃,便說道:“似是兩軍對壘,聽這鑼鼓聲,該是帝雎族旁支,另一方氣勢較弱,許是咱們魔族首領受了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