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伯父的情景有些不太好,有些事情咱們是不是該早些做準備了?”說完后,他又干緊補充了一句:“我絕不是咒老爺子,你千萬不要多心……”
繡月眼圈一紅,淚水險些落了下來。
“鐘飛哥,嫂子。我已經問過醫(yī)生了。醫(yī)生說,人已經不行了,讓我們早做準備……”終于,渾身輕顫的繡月哭了起來。
懷中的小豆豆,見到媽媽哭了,不由得被嚇到?!巴邸钡囊宦?,也跟著哭了起來。
鐘飛媳婦趕緊過來要把豆豆抱過來,可是哭聲越來越大的豆豆死死地摟著媽媽的脖子,就是不撒手……
送走了鐘飛夫妻,繡月扭過身回病房,一拐過走廊角,看見媽媽坐在長凳上低聲哭泣。
“媽媽,您怎么在這里坐著呢,我爸沒事吧?”惶惶不安的繡月嚇了一大跳。
“閨女,我剛才都聽見了,你爸爸真的就沒救了嗎?”繡月媽媽緊緊的拽住女兒的袖子,無助的問道。
……
繡月望著淚眼婆娑的媽媽,一時竟無語凝噎。
自從問過醫(yī)生之后,她幾乎崩潰。有些事情她在拼命的去逃避,不敢去想,更不愿去想,渾渾噩噩的做一只鴕鳥。
現(xiàn)在,媽媽的話讓她再也無法逃避,她必須要面對殘酷的現(xiàn)實。
“閨女,能不能想想別的辦法?”媽媽就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樣。
繡月含淚看向媽媽,她該怎樣對媽媽解釋。在開燈具店之前,她曾看出老父親漸有下世的光景。她也曾想逆天改命:搭橋問壽也好,通陰借壽也罷,都無濟于事?,F(xiàn)在該怎么對媽媽解釋!
想了想,她紅著眼睛對媽媽說:“媽,咱們先回病房。萬一爸爸醒來,身邊沒人可不行?!?p> 母女倆并肩前行,沒幾步就來到病房門口。她輕輕推開門,走近病床一看:爸爸還在昏睡,臉色黑黃,微微張著嘴,打著呼嚕。繡月又看了看輸液泵里滴液的速度,心底輕嘆一聲,爸爸的魂魄早已離體,現(xiàn)在不過是等那個時間到來。按現(xiàn)在的氣色和各種情況推來,只怕不過三五日之間。她無奈黯然退了出來。
“還沒醒。”繡月從媽媽懷里接過兒子,低聲說道。
想了想,她最終開口:“媽,我爸他是大限將至,屬于壽終正寢,我們誰都無法逆天續(xù)命。”
“哎呦……老頭子呦……”繡月媽媽一聲抽泣,讓繡月心如刀扎。她突然想到一個方法,猶豫片刻,一咬牙對媽媽說道:
“媽,我爸現(xiàn)在已經魂魄離體,續(xù)命只怕不太好說,不過我剛想到一個方法,能讓爸爸三魂六魄歸位,快速清醒過來。今天晚上就可以用【借運回魂術】。不過,這不過是飲鴆止渴的法子。改不了爸爸他……”繡月實在無法繼續(xù)說下去了。
“是嗎,閨女,這個法子真的能讓你爸爸醒過來?”繡月媽媽顧不上擦眼淚,癡癡盯著女兒的臉問道:“你爸爸自從昨天栽倒住院,一直都是昏睡不醒,如果就這樣去了,那豈不是連一句話都不能留下來……”
“閨女,你一定要想法讓你爸爸醒過來,哪怕咱們留不住他了,但至少還能見一面,說說話啊?!彼辜钡目聪蚺畠?,心心念念都是讓老伴醒來,再見上一面。
她突然想到,這一類的法術必須要施法人付出某種程度的代價,不由得心中一緊,有些猶豫。
繡月在一旁,早看見媽媽閃爍不定的眼神,略一思想,知道了媽媽的顧慮。
“媽,咱們今天晚上就準備,我呢,一會兒就回家準備需要的東西。順便,跟冰蕊打個電話,請她過來幫忙。事已至此,咱們難受著急都不管用。只能盡力爭取一下。您呢,就在醫(yī)院守著我爸。等我回來,來時我把飯給您捎過來。”接著,她一邊兒幫媽媽整理了一下散亂的頭發(fā),一邊兒繼續(xù)安慰道:
“還有,這次施法,對我的影響不會很大,您不用擔心。”
繡月媽媽聽了后,眼睛一亮,有些如釋重負:“閨女,真的嗎?你可不要騙我,如果代價很大的話……咱們就認命了,不施法了??偛荒転榱四惆衷侔涯憬o搭進去?!?p> “媽,放心吧?!崩C月心里難受,卻不敢表現(xiàn)出來。她現(xiàn)在是媽媽的精神支柱,如果她亂了方寸,媽媽就會徹底崩潰的。
……
繡月心神恍惚的回到家里,她把已經睡著的兒子輕輕放到床上,蓋上薄被。返回客廳,給冰蕊打了一個電話,請她過來幫忙。
然后走到爸媽的臥室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一頭栽在床上,埋頭痛哭。
她的養(yǎng)父吳承澤,在她的心中重如泰山!
自從領養(yǎng)她后,愛如珍寶!
時時處處悉心教導,關懷備至!
養(yǎng)恩大于生恩!她怎敢忘!
難忘剛領養(yǎng)的那幾年,她因為在福利院落下了瘦瘦弱弱,一身傷痛。爸爸帶她四處求醫(yī)問藥;
難忘爸爸在物質匱乏的年代,為了她,四處求人,想法設法,弄來各種肉食給她增加營養(yǎng);
難忘那一年,她剛剛十一歲的她急性闌尾炎,爸爸在寒夜中把她送往醫(yī)院,整整守了她三夜兩天;
難忘她上中學住宿,爸爸風里雨里,騎自行車走將近二十公里路去學校給她送好吃的;
難忘她每次回家后,爸爸都會在她還沒起床時,為她認真仔細地擦鞋油;
為她找工作,滿世界求人!
為她的初戀,苦口婆心,懊悔不已!
為她遠走廣州,操心牽掛!
為她與楚云飛反目離婚,一夜白頭!
……
這一切的一切,歷歷在目!
如今,年邁的父親,就要離世了,她卻眼睜睜地看著,無能為力!
她強迫自己堅強,因為老父親的事情需要自己去打理。
她強迫自己堅強,因為媽媽需要自己。
她強迫自己堅強,因為兒子不能沒有自己。
爸爸一世,極其不易。
幼年喪母,早踏征程。戰(zhàn)火紛飛紛飛的年代,幾經生死歷練。
幸好,與愛妻蘇秋萍結為革命伴侶。誰知她戰(zhàn)火中幾個孩子都流產。最后落下了病根,不能再生育。
頂住了老父親的壓力、頂住了世俗的眼光、守住了夫妻大義、直到他們領養(yǎng)了女兒。
一生正直,光明磊落!
可是,如今天不留人,爸爸終究還是要離開這個世界了。她不能讓老夫親留下遺憾,盡她所能,召回爸爸早已離體的三魂六魄。讓他再享受最后幾天的人間天倫!
哪怕她要為此付出十二年的時運和財運,也在所不惜!
爸爸啊,我的至親!
女兒不敢哭,怕媽媽聽見惶恐。
女兒不敢哭,今晚的法事還需要女兒來操持。
女兒不敢哭,還有您的后事需要女兒去打理。
女兒不能倒下,年邁的媽媽需要女兒贍養(yǎng)!
女兒不能倒下,蹣跚學步的小豆豆,需要撫養(yǎng)!
爸爸啊……
不知哭了多長時間,繡月終于強迫自己平靜下來。抹抹眼淚,她洗了把臉,看著鏡子里自己的雙眼,腫的就像核桃一般。呆呆地穩(wěn)了溫神,她終于能理智的考慮問題了。
決定趁著兒子還沒醒,趕緊準備晚上法事需要的東西。
邊收拾,邊在想:這時冰蕊應該上車了吧。
她的心里一暖:這么多年來,每次家里有事情時,都少不了冰蕊的身影。她心里滿懷著感激,這份友情就讓自己用一生去還吧!
……
醫(yī)院里,繡月媽媽蘇秋萍坐在病床邊,看著昏迷不醒的老伴,心如刀割,兩人之間的往事就像電影一般,一一浮上腦海:
他鄉(xiāng)相知、戰(zhàn)地婚禮、風雨相隨、榮辱與共!
自從牽手后,五十年間。
有相愛相依,有吵架賭氣!唯有對彼此的關心和忠誠永遠不變。
他們早已成了彼此生命中不可分開的一部分。
早已習慣了生命中有他!
如今,他要棄她而去了,剩下的歲月該怎么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