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這些天林婉純一直在勸自己想開些,但是此刻當她知道面前的人就是自己的未婚夫時,她還是有些恍惚,覺得這一切好不真實。林婉純有些尷尬地問道:“要進去坐坐嗎?”
男人搖搖頭,隨后在慌亂地道了別后就轉身離開了。林婉純怔在那里望著那個一瘸一拐的背影,無奈地嘆了口氣。
晚上的時候,林婉純把這件事告訴了林嬸兒,不過林嬸兒聽后并沒有感動,反而冷哼了一聲,“切,這會兒知道來送藥了,早干嘛去啦?你在床上躺了半個多月,這中間孫家除了找人來商量過一次退婚的事,別的連個屁都沒放。那時候怎么不記得關心人呀?要我說,那小子八成是聽說了你不傻的消息,怕咱們家后悔,這才趕緊過來看看你,裝模作樣!”
看著林嬸兒氣憤不已的樣子,林婉純沒有搭腔也沒有幫著孫家說話。她這段時間很少說話,在林嬸兒面前也是時刻克制自己的言行,怕林嬸兒覺得奇怪。
林嬸兒把孫家數(shù)落了一通后,接著又長嘆了口氣,抱怨道:“說實話,娘現(xiàn)在還真后悔把你嫁給那個瘸子了,他們家是不想退婚了,可我不想同意這門親事!你現(xiàn)在人也不傻了,憑你現(xiàn)在的條件,這十里八村想找什么樣的沒有,跟著那個窮書生,以后能有什么好日子過?”
林婉純沒有發(fā)表意見,雖然她對僅有一面之緣的孫公子沒什么感覺,但是違背婚約確實不合適。面對林嬸兒不絕于耳的抱怨聲,林婉純找了個理由就先去休息了。
從林嬸兒口中,林婉純得知自己的婚期在開春。沒過幾日孫家又托媒人送來些聘禮,林婉純不用想也知道是林嬸兒不甘心,又開口朝孫家要了。隨著婚期將近,這幾日家里不僅在忙過年的事,還忙著婚事的籌備。雖說婚宴還有嫁娶的事宜都是男方家操辦,可女方家也總要備些像樣的嫁妝。林嬸兒從她打零工的染坊置辦了不少紅緞子,這幾天林婉純白天一直在忙活著做女紅。
這天林婉純正在忙活著,林嬸兒就靠了過來。
“哎呀,看看這手藝,都快趕上宮里的繡娘了?!绷謰饍嚎粗滞窦冃吕C好的被面感嘆到。
林婉純淡淡一笑,繼續(xù)低下頭繡自己的圖案,一旁的林嬸兒卻突然伸手按住了她正在忙活的雙手。
林婉純不解地望向林嬸兒,卻聽得她說道:“閨女,先不忙著繡了,最近幾天你先把手里的活兒放一放,屋里的這些紅緞子也別往院子里曬了,都收起來?!?p> “這是為何?”林婉純疑惑到。她第一反應還以為是林嬸兒把親事給她退了。
只見林嬸兒緊接著便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湊近了林婉純低聲道:“出大事了,你跟孫家小子的婚期得往后推了?!?p> “何事?”
“國喪!”林嬸兒壓低了嗓門兒強調(diào)到,“知道嗎,就在昨個兒晚上,皇帝駕崩了!今天告示已經(jīng)貼到城里了,從今個兒開始,舉國上下都要服國喪了?!?p> 林嬸兒話音剛落,繡花針落地的響聲就在屋里清晰地回蕩起來。林婉純突然覺得心口有種喘不來氣的感覺,一時間,她的心里五味雜陳。
“怎么了閨女?”林嬸兒關心地問到,下一秒她就試著安慰林婉純道:“不要緊,不就是婚約往后延遲了嗎,又不是咱嫁不出去。你放心,別管這次國喪有多久,他孫家一定不會退婚,他們巴不得你趕緊嫁過去呢,生怕咱們家借機后悔?!?p> 林婉純沒有在意林嬸兒的話,她恍惚地問道:“哪個皇帝?誰駕崩了?”
林嬸兒無奈地道:“我的傻閨女,還能有哪個皇帝,這天下不一直是永寧皇帝嗎?!?p> 縱然已經(jīng)知道結果,但是林婉純此刻仍難以平復心中的情緒,她努力克制著,生怕自己會露出什么端倪。
那天晚上,林婉純躺在床上,眼睛無神地望著窗外,徹夜難眠。
日子一晃就到了除夕,由于國喪,今年這個年大家都是偷偷摸摸過的,誰也不敢聲張。白天林嬸兒說要去城里買些吃的,往年每到除夕的時候有賣不完的年貨都會便宜處理,今年她打算去偷偷地碰碰運氣,畢竟這是林婉純留在家里過的最后一個年了。
等林嬸兒走后,林婉純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屋子里,看著面前的炭火盆發(fā)著呆。這幾日她一直都心不在焉,就跟丟了魂兒似的,無論林嬸兒怎么問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一切恐怕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終究還是忘不了,就連眼前炭火盆里不停砰出的火星,此刻在她眼中竟與記憶中那最后一眼的雪花那般相似。那時她絕望又痛苦,沒想到如今得以重來,卻久久無法從過去的泥潭中徹底掙脫。本以為男人的決絕早已令她心如死灰,可如今這種悶在心口的郁結之氣又是怎么回事?
果然,恨有多深,曾經(jīng)對那個人錯愛得就有多深……
這些天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勸著自己,告訴自己結束了,這一切都結束了!武氏早已是一具死尸,此刻的她叫林婉純,是個待嫁的新娘?;实垡阉?,國喪一過,這天下便會換代,什么武貴妃,什么永寧帝,不過是埋入黃土的過去,再也無人在意!
林婉純在炭火盆前愣了很久,末了,她像是魔怔了一般,晃晃悠悠地走向了桌邊。那里有一罐朱砂,林婉純找來塊白布,用手蘸了顏色,在上面寫了三個殷紅的字――武靜霜。那是她曾經(jīng)的名字,如此熟悉卻又與她再無關系。
接著她又走到炭火盆旁,緩緩松開手,那塊白布便墜入了火焰之中,帶著那個名字一起被火焰吞噬了??粗癁榛覡a的白布,林婉純又一次在心里告訴自己,過去的一切都結束了。無論是過去的人還是事,他們都將隨著“武靜霜”這個名字的消失一起消逝,如今的自己已經(jīng)有新的身份、新的人生。這一次,她再也不要活得那么累,那么可悲!
炭火盆不停地向外迸濺火星,此刻如同那火焰一般熊熊燃燒的,還有林婉純對于人生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