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大太太燉了鴿子湯給馮鈺璋補身子,三叫兩叫的卻沒喊來人,便打發(fā)著女兒將湯送過去。
馮玉顏本不想走這一趟,但轉念想起自己新繡的錢袋來,便悄悄地將錢袋藏在身上,提著食盒去了馮鈺璋的書房。
馮鈺璋正坐在書案前,手里拿著一張巴掌大的紙樂此不疲地看著。
那副放誕樣子,比起林顯宗的大方持重,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馮玉顏不由在心底感嘆自己怎么會攤上這樣一個哥哥。
同樣的年紀,人家林顯宗斯文有禮,出口成章。
他學無所長還心比天高,整日嘴里舉業(yè)長、舉業(yè)短的,難不成舉業(yè)都是靠一張嘴說出來的?
也就馮大太太愿意信他的鬼話,還堅信他能給家里掙個誥命呢!
馮玉顏原本的好心情都沒了,將手里的食盒重重落在書案上。
這舉動倒是把馮鈺璋嚇了一跳。
他責備道:“你什么時候來的,一點聲音都沒有,是要嚇死你親哥哥不成?!?p> 馮玉顏沒好氣道:“我是從門口大大方方走進來的,是你自己沒注意,還怪得了旁人?”
又瞥見他手中的紙上畫著一個女子小像,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我只當你是在房中專心讀書,原來又是在弄這些亂七八糟的?!?p> “也虧得母親看你辛苦,讓我親自送湯來補身子,你倒也好意思在這里裝刻苦!”
馮鈺璋懶洋洋道:“我有什么不好意思,這原又不是我的東西?!?p> 他兀自打開食盒給自己盛了一碗湯出來,一邊慢悠悠地喝,一邊問:“你這回沒什么讓我捎得了?”
馮玉顏的臉登時就紅了,攥著袖子里的錢袋不吭聲。
馮鈺璋見狀哈哈大笑。
他湊到馮玉顏面前仔仔細細地瞧她。
馮玉顏被他莫名其妙的舉動瞧得心中發(fā)毛,紅著臉瞪了他一眼。
她惱聲道:“你這般瞧著我作甚!”
馮鈺璋優(yōu)哉游哉道:“我瞧著你同林顯宗的心上人差多少。”
心上人?
馮玉顏的臉色頓時變了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他什么時候有心上人了,是誰?”
一連串的問題,一看就是真急了。
馮鈺璋見狀哈哈大笑。
“我隨口亂說逗你玩的?!?p> “瞧你這副著急上火的樣子,莫非真是看上了他,非他不嫁了不成?”
馮玉顏氣得臉紅一陣白一陣。
她隨手拾起桌上的一本書就要扔馮鈺璋。
馮鈺璋忙攔著她:“別扔別扔,這些可都是我跟你那林哥哥借的,若是弄壞了我倒不怕,只怕你會替你林哥哥心疼?!?p> 一口一個酥死人的“林哥哥”,分明是在調侃她。
馮玉顏罵了一句“混賬”,轉身欲走。
轉身卻瞥見方才馮鈺璋拿著的那副小像落在了地上。
剛剛她只是隨意瞥了一眼,眼下正眼瞧著,那小像上的人竟然眼熟得很。
她不禁彎下身子從地上撿起,拿在手里仔細端詳。
“你怎么會有她的小像?”
“誰?”
馮玉顏將手中的小像攤在他面前。
“這上面畫得分明是齊家小姐,你什么時候見過她的,又是從哪里弄來的小像?”
馮鈺璋驚訝:“竟然確有其人嗎?”
“這是我從林顯宗借我的書里翻出來的,還以為他是隨手描摹的佳人,沒想到竟有跡可循?!?p> 他忽然來了興致,追問妹妹:“你方才說這是誰家的小姐?”
馮玉顏聽到他說小像是從林顯宗書里翻出來的,整張臉都白了。
畫上的女子面容沉靜,溫婉動人,連額間的那抹朱砂痣都分外傳神,不是極其用心地描畫,又怎會勾勒出如此神韻?
她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林顯宗撿起她掉落的手絹時,抬眼向她看過來時的深情款款……
難道是她會錯了意?
可她能察覺出來,林顯宗待她確實是不同的。
可他卻畫了齊家小姐的畫像,還小心翼翼地夾在了書中。
深夜伏案讀書,困倦至極時,他是不是會將那小像拿出來細細端詳,輕輕撫觸……
馮玉顏越想心中越亂成一團,死死地攥緊了手里的錢袋。
馮鈺璋還在一旁追問“畫像上的到底是哪家小姐?”
她腦子里亂哄哄的,氣急敗壞地沖他吼道:“都說了是齊家小姐齊家小姐!”
“你問這么多做什么,難道還想娶回家來不成!”
話音一落,她整個人怔住了。
馮鈺璋也愣住了。
兄妹二人面面相覷,一瞬間腦海中都略過了很多東西。
二人相顧無言,竟然十分默契地同時沉默下來。
氣氛尷尬至極。
馮玉顏留下一句“我先回去了”,就急匆匆地走了。
馮鈺璋百無聊賴地坐回到桌前,將那張小像夾回了書里,合上放在一邊。
他心不在焉地喝了幾口鴿子湯,只覺得索然無味。
又鬼使神差般地打開那本書,尋了那副小像出來,拿在手中看了又看。
……
蘇湛放走了垂頭喪氣的蘇晟,站在窗前透氣。
韓三進來時瞧見他獨自一人賞月的背影,只覺得那身影里透著幾分凄涼。
再仔細瞧瞧,那凄涼就化作了生人勿進的冷冽。
他趕緊搖搖頭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打住,屏聲凝氣地叫了一聲“五爺”。
蘇湛回頭瞧了他一眼,緩步挪回到書案前坐下。
韓三便硬著頭皮講起,查到的關于齊大太太這一支的一些事。
蘇湛聽完,沉默了好一陣。
怨不得楚士顯一身本事卻無所建樹,原來是有隱疾纏身。
就連他的夫人,也是死于同他一樣的病癥。
先前倒從未聽過有這樣的不治之癥。
京中更未有發(fā)過此病癥的記錄。
蘇湛疑心頓起。
“你可去問過藥師,究竟是什么樣的紅疹,能嚴重到要人性命的地步?”
“他夫妻二人既然都是死于紅疹,為何其它人卻無礙?”
韓三回道:“屬下先前也以為這病癥是傳染的,就特意去尋了楚家從前的家仆,卻無一人染病?!?p> “聽尚在人世的家仆說,當時楚士顯夫婦二人幾乎是同時發(fā)病的,但他家的公子和后出生的女兒卻并無癥狀?!?p> “屬下又著人去觀察過楚琮的兩房妻妾,均未見有此病癥。”
“看來這怪病也只是落在了楚士顯夫婦二人身上。”
卻陰差陽錯的幾乎折損了楚家這一整支。
蘇湛的眼神變得冷厲起來。
事實再明顯不過了。
連韓三都開始覺得此事頗有蹊蹺。
不等蘇湛開口,他便頷首道:“爺稍安,容屬下再去細細查一番。”
“等有了眉目再來回稟爺?!?p> 蘇湛點頭。
又提醒道:“同放銀子給楚琮的那個人并在一起查一查。”
韓三明了,匆匆離開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