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好這些,三舅媽指著放在床頭的小紙包對家婆說了句“還有兩粒,過會兒要是還不退燒再喂?!比缓蠓鲋庾?,走出房門時硬邦邦的丟了句“要是燒還不退,你就叫大志去找大夫過來。”
“好?!奔移潘腿藡尦鲩T小聲的應(yīng)著。
此刻,月光仍然那么白皙明亮,似輕紗披在三舅媽身上,淺淺的照著家婆家到三舅家的幾步路,高大的人影隨著人晃悠著,不至于教人迷失,家婆佇立在大門前,望著空中的月亮,它是那么圓……
“喔喔喔”公雞打鳴的聲音驚醒剛趴在床頭打了個盹的家婆,家婆忙看了下林靈,小臉蛋早就沒那么紅了,嘴唇還是很干,再摸了下額頭,還好沒再燒起來。
家婆又摸了下林靈的小腳丫子,將枕巾輕輕蓋在林靈的小肚子上,扶著床沿慢慢的站起來,只覺得眼前一黑,險些摔倒。
又扶著床邊站著緩了緩,家婆走下腳踏板,將轉(zhuǎn)了一晚上的小電扇關(guān)掉,把蚊帳掖好。天已蒙蒙亮,家婆慢慢的走向窗邊,推開窗戶,清晨的空氣是那么清新涼爽,一下子讓人精神了不少。
窗外不遠(yuǎn)處的棗樹依稀能看到它的干枯的枝干,就像它的年齡一樣飽經(jīng)風(fēng)霜和暑熱,不知道今年還能結(jié)多少果實?
家婆用右手不時輕輕的錘一下酸疼的肩膀和腰背,“還是老了??!”家婆感嘆著坐在窗前的凳子上梳起了頭。
年輕時的家婆身高一米五卻能一個人挑起一百五十斤的稻子,種田插秧打稻子做家務(wù)都是一把好手,像每年夏天的“雙搶”時連續(xù)奮戰(zhàn)幾天毫不在話下,當(dāng)年老頭子去了一個人也能拉扯大七個孩子,如今不過一個晚上就不行了,歲月催人老啊!不服不行!
家婆邊梳著頭邊回憶往事,七個孩子一把屎一把尿的一個個拉扯大,當(dāng)年吃了上頓沒下頓,頓頓吃不飽,如今都成家了,頓頓都能吃飽了,可是……唉!如果老頭子還在,如果我的小二還在……
家婆依著平時的記憶很熟練的將頭發(fā)整整齊齊的盤在腦后,用網(wǎng)罩綁的緊緊的,渾濁的眼睛掙了半天也看不清鏡中的影像,應(yīng)該差不多了。
家婆端起放在屋內(nèi)的臉盆走出房門,開始一天的忙碌,生活還在繼續(xù)。
遙遠(yuǎn)的千里外,此刻還是深夜,一間不大的房間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戶,透過月光,能看見房間內(nèi)一張床占了一半的地方,一個木頭舊衣柜,還有一些雜物占據(jù)著剩下的空間。
楊玉蘭正和丈夫林昌明躺在一張不大的床上睡著,小兒子正躺在兩人中間呼呼大睡,大夏天的南國悶熱交加,放在床頭邊小桌子上的電風(fēng)扇正“呼哧呼哧”的奮力轉(zhuǎn)悠著送來一陣熱風(fēng)。
楊玉蘭做了個夢,自己在奮力的跑,好像在追著什么,跑了好久好久也沒追上,又發(fā)現(xiàn)自己來到了一片都是白霧的地方,周圍什么也沒有,只有自己一個人,茫然的走了好久隱隱約約聽到有人聲,再走近點(diǎn)聽出來是個小女孩的哭聲……
楊玉蘭急急忙忙跑過去卻發(fā)現(xiàn)前面是個懸崖,自己來不及止住腳步掉了下去,“啊……”
楊玉蘭猛的驚醒,一仰身坐了起來,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大喘氣了半天茫然的看了看周圍,丈夫還在“呼嚕呼?!钡乃恼?,小兒子趴在床上,嘴邊留下了口水印子,像個小豬一樣。
楊玉蘭摸了下額頭,都是汗,卻冰涼涼的。“我這是怎么呢?剛是做了個噩夢?”
“好像有小女孩在哭啊,不知道我的小玲怎么樣了?”楊玉蘭越想越不安心,好像那個哭的小女孩是小玲啊!
楊玉蘭急著一把將睡得打呼嚕的林昌明推醒:“起來了,快起來,昌明,醒醒?!?p> “干什么啊,大半夜的不睡覺?!绷植鬣洁熘藗€身繼續(xù)睡,“你給我起來,快點(diǎn)啊!”
林昌明不情愿的睜開了眼睛,“你干什么啊,我上班累了一天困死了,明天一早又要去上班啊,你折騰什么呢!”
“昌明,我夢到小玲在哭啊,哭的很傷心,怎么辦?”楊玉蘭搖晃著林昌明說著。
“你想女兒了唄,小玲這么大了,在家有她爹爹和家婆看著,你擔(dān)心什么?”林昌明揉了揉眼睛說道,“別鬧了,趕緊睡,明天給家里寫封信問問好吧!”說著又翻個身睡著了。
楊玉蘭在黑夜中又坐了一會兒,給兒子的小肚子上蓋上毛巾,仰躺在床上,身邊傳來丈夫熟悉的打呼嚕的聲音,還有兒子身體上傳來的熱度,卻怎么也睡不著了。
林靈身處一片迷霧中,周圍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見,林靈起先還走了幾步,但是不管怎么走,身邊一丈外還是白霧籠罩,好像這個霧會跟著她移動似的。
林靈只得坐在霧中間,反正哪兒都一樣……
林靈不想去想這一切的一切,只覺得自己好累好累……還是躺著吧,林靈躺在白霧中間,頭頂上霧氣蒸騰,和四周一樣看不見什么。
家婆和平時一樣忙活著家務(wù),煮好了粥,中間來看了一次林靈,呼吸均勻,沒有再燒了,覺得她睡得真香,此刻看粥煮好了,想著叫林靈起床喝點(diǎn)粥,再讓她睡,可是叫了半天怎么也不醒,才感覺不對,忙去叫人請大夫。
與此同時,千里外的楊玉蘭一大早就做好了早飯,急急忙忙的喂小兒子喝完一碗粥,也不忙著收拾餐桌,匆忙的抱著小兒子去往附近的郵局,到了郵局人家沒上班,跟著排隊的人排著隊,趕著寄一大早寫好的信,同時匯了五百塊錢過去。
林靈躺在白霧中,呆呆愣愣的望著頂上的那片白霧,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存在……
自己活到十八歲,享受過榮華富貴,吃過非人的苦楚,經(jīng)歷過國破家亡,往事如煙,誰是誰非,又能如何?關(guān)心我愛護(hù)我的人都不在了,我的痛我的恨還有意義嗎?
林靈閉上眼睛,祈禱老天爺收了她,讓我喝了那碗孟婆湯忘卻一切從新投胎吧!
“你真的要這樣嗎?你想好了?”幽幽的童聲傳到腦海里,
“你果然在。”林靈說道,“不論你們誰是誰非,我孜然一身,不想再管了,放過我吧?!?p> “你可知你為什么來到這兒……”童聲說道。
“我不想知道,我只想離開這一切。”林靈打斷他的話。
“你這個笨蛋,那你滾吧!”童聲提高音量吼道。
林靈覺得眼前一黑,再想睜眼發(fā)現(xiàn)眼皮好重,費(fèi)了好大力氣才睜開一條縫,依稀能看到白色的蚊帳,還有頭頂那個熟悉的吱喳作響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