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美君背抱著在不斷掙扎的兒子，偷偷的輕輕的慢慢的一點(diǎn)點(diǎn)的解開綁著的繩子，粗麻繩已經(jīng)將兒子的手腕勒出了血痕。
“大娘，小康也是您看著長大的，美君會把他看好的，您看這次就別……”梨花柔聲對著隊(duì)長家的母親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這沒你說話的份！敢情傷的不是你家孩子不心疼?。 ?p> “就是就是，這個瘋子不能留在我們隊(duì)里，我家小子剛也被打到了，來，給大家看看?！?p> “沒錯，我也被扁擔(dān)打到了，哎呦！”
“對呀，瘋子下次要是再打到誰怎么辦？我怕呀！”
“一定要送去關(guān)起來！”……
“讓開讓開一下，大壯來了！”有人在人群外面喊道。
圍著的人群讓出一條縫，楊大壯身高一米七不到的瘦小身影擠了進(jìn)來，跟在后面的是楊大志。
楊大壯看到人群里圍著的張美君和小兒子，看著周圍人的指責(zé)，低著頭，有點(diǎn)佝僂的背蜷縮著，快步走到斜著眼睛留著口水的兒子身邊，甩手給了兒子一巴掌。
“大家對不起了啊，我這傻兒子給大家添麻煩了，受傷的我會賠的，鄉(xiāng)親們見諒見諒啊。”楊大壯對著人群點(diǎn)頭哈腰道。
張美君眼睜睜的看著丈夫狠狠的一巴掌扇在兒子的臉上，兒子的臉像充氣的饅頭一樣很快鼓起來，嘴角原本流口水的地方流出了血，翻起了白眼。
“小康，小康……”張美君趕緊扶助兒子的頭，大口的血不斷從兒子嘴里流出來，甚至吐出了血塊！
“大壯，快看你兒子，好像不對勁??！”人群中有人說道。
梨花忙上前幫張美君扶住楊康，只見他正在翻著白眼，嘴里和鼻子里都在往外涌著血水……
“不好，快送醫(yī)院！快來幫忙！”有人吼著。
“哎呀，楊大壯把傻兒子打死了……”有人叫著。
“快走，地里的活還沒干完了！”有人馬上開溜，“對對對，趕緊去干活了?！?p> 人群混亂起來，張美君呆呆的看著幾個人手忙腳亂的把在吐血的兒子抬上板車，癱坐在地上，手上的血滴滴的落在黃色的泥土地上……
林靈邁著小短腿跟著表妹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混亂的人群散去，幾個人用車?yán)谕卵纳倌陿拥娜耍瑠^力的向坡上爬去，生命有時是那么的輕賤，有時卻又……
表妹楊芳怯怯的看著垂著頭在那兒不動的張美君，拉著林靈悄悄的往后退去，“小玲，大媽好奇怪的樣子。我們走吧！”
林靈聽到低低的“嘿嘿”聲，像是笑聲，正從坐在地上的大舅媽那兒傳來。林靈感覺自己的右手臂骨折的地方有點(diǎn)癢，林靈掙脫開表妹的手，慢慢的走過去。
“小康，我的乖孩子。媽對不起你……對不起……”
張美君覺得頭疼欲裂，眼前像是一片黑紗裹住，怎么也看不清，恍惚又看到一個穿著土黃色的不太合身的解放軍服的小男孩，帶著五角帽在向她奔跑。
記得那身衣服還是她拿自己的衣服改的，這是他的第一件屬于他自己的新衣服，當(dāng)時他那歡喜的樣子現(xiàn)在還歷歷在目。
那時的小康扯著她的衣角看著她將剩下的布做成那個小挎包，那時他那黑亮亮的眼睛發(fā)著光，透著的都是開心。
接下來，接下來，小康穿著那身衣服背著小挎包蹦蹦跳跳的去上學(xué)，那天早上他開心的走出家門，走時還向我揮了揮手……
然后，然后就是，就是看到他掉落水中被人撈起來的樣子，落水了，怎么會落水？
他們說是小康去河邊玩水掉下去的，我的小康那么寶貝這身衣裳，怎么可能會穿著它去玩水？
落水了發(fā)起了高燒，半夜那個時候發(fā)起了高燒，怎么辦？怎么辦？
溫度沒有辦法降下來啊，沒有大夫，沒有錢請大夫，沒有人去請大夫，沒有人幫幫我的小康?。?！沒有人??！
于是我的小康再也沒回來了，從那個早上上學(xué)去了后再也沒有回來……只留下了被人叫做“傻子”的他！
現(xiàn)在他回來了，我的小康，回來了，我看到了，快過來，讓媽媽好好看看！
張美君抬起頭來，癡癡的望著停在她不遠(yuǎn)處的身影，怎么不過來了？小康，媽媽想你……
林靈看著大舅媽突然抬起頭，慢慢的站起來，直直的看著前方的小河，心里翻起不詳?shù)念A(yù)感。
只見大舅媽突然快步向前沖過去，兩手張開像要抱住什么，那股沖勁帶著她直接跳進(jìn)小河里，“噗通”的一聲，驚住了在不遠(yuǎn)處交頭接耳的人們。
“來人啊，快救人！”
“張美君跳水了！”
“快救人?。】?！”……
林靈感覺右手臂那處傷口更加癢了，該死的，快救人??！
一名漢子跳下了小河，小河的水不深，此時河床比較干，水幾乎不流動，很快找到大舅媽并把她拉了上來。
張美君掉下去時頭部磕在河床底部的石頭上，正在留著血，眾人見此越發(fā)的慌亂起來。
林靈顧不得許多，擠上前去對著抱著她在哭泣的梨花嬸子說道：“快從下抱著她，彎著她的腰，揉她的肚子，把水吐出來！快?。 ?p> 六神無主的梨花像找到了主心骨，讓旁邊的人幫忙一起放低抱住她，按照林靈的要求用力頂著張美君的肚子，“噗噗”的水從張美君嘴里流了出來，“咳”，還好喝進(jìn)去的不多。
再順一順?biāo)暮粑?，“咳，包，挎包……”大舅媽不甚清晰的聲音被眾人的忙碌淹沒。
眾人將昏過去的張美君抬著追趕前面的板車，母子兩一起往醫(yī)院送吧！
林靈讓到了小河一邊的柳樹下，婆娑的柳樹竟然還搖著枝條，在微風(fēng)中招搖著，林靈看了看快升到半空中的大太陽，剛竟然有點(diǎn)涼爽！
“小玲，我們快走吧，我好害怕！這兒有鬼！”表妹用力拉著林靈要走。
“哪來的鬼，小伢子瞎說什么！不過也該回家了，小伢子別到處亂晃！”一位站在旁邊的大爺說道。
林靈抓著河邊的老柳樹，問大爺：“大爺，這顆樹是不是活了好久了？”
“這棵樹?。 贝鬆敳[著眼睛看了看有林靈腰那么粗的柳樹，想了想說“這么粗好像是好久了，我記不大清了，咦？我怎么覺得好像這棵樹沒種幾個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