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中的一切就如她半年前離開時那樣——院落一角懸著根紅繩，因為常年風吹日曬，已經褪成了淺粉色，靠近窗檐那一側，還掛著幾條小魚干。
饒是如今生活條件變好，母親齊氏也沒有舍棄這一習慣。
只是……
這小魚干懸掛的位置，依舊是她房間的窗檐前……
鼻尖似乎還縈繞著過去三年久聞不散的魚腥味。
谷辛雨嘆了口氣，手搭上木門，拉著門準備轉身離開。
身后是熟悉的呼喊，“你回來了？”
這聲音溫和，柔軟，全然不似記憶中齊氏和她說話的模樣。
谷辛雨身體僵硬著，沒有轉身。
她連斗篷上的帽子都沒有摘下，光靠一個背影，也能認出是她嗎？
身后的聲音繼續(xù)呼喊，“怎么剛回來就要出去?！?p> 聲音中似乎帶著責備。
谷辛雨轉過身，門在身后合攏，望著眼前的婦人，喊道：“阿娘?！?p> “快吃晚飯了——前兩天倒是聽說范家姑娘被接回來了，我就想著你也快回來了?！眿D人拿手搓了搓腰間的圍裙，似乎有些窘迫，“就是不知道你哪天回，就沒準備太多吃食?！?p> 谷辛雨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她從未見過她母親這幅模樣。
齊氏捏了捏衣兜，將腰間圍裙解下，掛在頭頂的紅繩上，“這樣吧，外邊街市應當還沒收攤，我去看看還有什么新鮮的，加兩道菜?！?p> “好?！惫刃劣暝胱钄r，但她自來這兒后，就再也沒有體會過骨肉親情了。
她有些貪心，想擁有這份獨屬于她的在意和關懷。
答應的話語聲脫口而出，她甚至還偏過身讓開了去往大門的通道。
齊氏手搓著衣擺急匆匆出了門，谷辛雨四處看著，進了屋。
她上次來的時候，是中秋夜的晚上，萬家燈火都已寂靜，沒有給她查看家中變化的機會。
一切卻是都保持著她離開前的模樣，就連她的木板床，也還是安安靜靜躺在那里。
谷星辰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跑到木板床前，“是不是覺得很干凈？阿娘前幾日去集市的時候，聽別人說范家的女兒從西寧城回來了，回來把整間屋子擦了好幾遍呢！”
這倒是意想不到。
先前阿娘明明很討厭她的，連吃食都不愿意給她準備。
谷辛雨對這個弟弟沒多少記憶，聽他說話，上前揉亂了他的頭發(fā)，彎腰看著他，認真說道：“范迎晨比你大呢，得叫范家姐姐——別沒大沒小的，跟著集市上那些大媽亂叫?！?p> 谷星辰轉了轉眼珠子，問道：“姐姐，你這次回來能待多久？聽說范家姐姐能在家待一個月呢！”
“再說吧?！惫刃劣觌S口答著，要不是為了打探二皇子的消息，她原本沒打算回落霞鎮(zhèn)的。
晚飯時分，三人圍在桌旁吃飯。
谷辛雨正往嘴里扒拉著飯，齊氏看了看兒子，放下了碗。
“辛雨，最近在學府過得怎么樣？”
“挺好的?！惫刃劣旰垼f話有些含糊不清。
“聽說，御師學府出來的人，最差的都是可以去到富貴人家，被人養(yǎng)著的，還不用做事？”
“既然是被別人家養(yǎng)著，自然是要做事的。”
“哦，”齊氏似懂非懂應了，“那一般都要做些什么呀？”
“御師自然是得保護雇傭方的安全，”谷辛雨停下筷子，抬眼看她，“你問這些干嘛？”
齊氏用筷子夾了一塊魚肉放入兒子谷星辰的飯碗中，一邊說著：“這不是你弟弟大了嘛，我看你做御師倒也不錯，想著讓你弟弟也去試試。”
谷辛雨正了臉色，放下碗筷，“阿娘，做御師可不是享福的?！?p> “胡說！”齊氏瞪了她一眼，“我看你去了西寧半年，倒是白胖了不少。要不是做御師輕松賺得多，你會做這么好幾年？”
谷辛雨心情復雜，“阿娘，你從哪里聽來的做御師享福？”
她在東萊求學的時候，也長高變白了不少，那時也沒聽她說起想讓弟弟也去御師學府啊。
齊氏見瞞不住，也不覺得有什么恥于開口的，也就實話說了，“聽范家仆人說，范家小姐和你是一個學府的，她做一個任務有幾兩銀子做酬勞呢！”
“再說了，”齊氏接著開口，“你就這一個弟弟，你不幫著他，幫著誰？”
“阿娘，弟弟想做御師可以，但御師也不是誰想做就都能做的，得滿足條件才行。”
“什么條件？”齊氏滿臉不信，心中想著，一個肚子生的，難道你行，我兒子就不行？
“先天靈力需要在一品紅級，還得有自己的契約靈獸?！?p> 谷辛雨想了想，轉頭看向弟弟，“你自己怎么想？想做御師嗎？去御師學府學習？”
谷星辰這兩年性子變了許多，看了眼自己阿娘，點了點頭。
谷辛雨喃喃道：“東萊學府的測試墻應當可以借用……”
隨后目光灼灼看著谷星辰，“這樣吧，我明日要去東萊城拜訪一位師父，你和我一起去，然后我?guī)闳|萊學府測試靈力?！?p> “阿娘，”谷辛雨丑話說在前面，“如果弟弟的靈力不夠，學府是不會接收他的。而且學府招生在夏季，要進去也得半年后。”
“你在那兒待了那么多年，花了多少銀子，就不能給你弟弟想想別的辦法？”
齊氏頗覺無趣，自她聽聞范迎晨的事情后，這幾天一心想著把兒子送去御師學府念書，也好早些出人頭地，讓她臉上添光。
這些年，雖然她一直不待見谷辛雨，但每個月從女兒那兒得的三十兩白銀說出去可是人人稱羨的。
特別是當那些人詢問得知她女兒在西寧學府求學，更是嘖嘖稱贊，讓她好不風光！
若是一兒一女都能如此……
齊氏沉浸在自己期往的喜悅中，全然沒有顧及到自己兒子此時的心情。
谷辛雨看著弟弟沒有笑容的臉，猜到了許多。
怕是她不在家的時候，齊氏也總在弟弟面前說起做御師如何如何好吧……
小孩子總是敏感的，大人的情緒，即便隱藏得很深，也會被敏銳的捕捉到。
第二日一早，谷辛雨購置了不少茶葉點心，帶上谷星辰，準備前往東萊城看望蒼松師父。
途徑東萊城集市的時候，又買了些肉食香料——許久未見師父，也不知他是否還想念自己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