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都亦是一笑,幾個玩笑間,兩人的關(guān)系已不像最初那般生疏了,他們好似久違相見的故友,暢談著。
日頭漸漸西落,兩人坐在平都最大的旅店平陽館內(nèi)飲茶,雅室寂靜,又可臨窗欣賞平都繁華,實在是難得的雅興。
“姝兒既然是來尋書,子都不才,恰好有一卷,如若姝小公子不棄,子都愿意贈送給沈姝?!?p> 沈姝見狀,心中暗自高興,這一趟還真沒白來,雖說書冊她有不少,不過這東西向來都是多多益善的,于是直起身子,對著子都拱手道:“如此,便多謝公子了?!?p> 子都暢懷大笑,顯得頗為愉悅,道:“佳人難得,今日有緣,焉能無酒,來人,上兩壇靖酒?!?p> “唯!”是在屏風外侯著的仆役所答。
沈姝忙阻止道:“且慢!”接著對子都道:“公子,這酒還是算了吧。”
子都不解的問:“為何?”
沈姝有些難為情的解釋道:“姝不善飲酒,也從未飲過酒。”
在當時,酒一般為知己相交時所飲,士子論戰(zhàn)時遇見自己欣賞的人時往往會邀請對方,拼桌一飲,飲酒對于士子而言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
不過僚子雖以士子的標準訓練、教育沈姝,唯獨禁止沈姝飲酒,故而沈姝并不擅飲酒。
子都一震,哈哈笑道:“姝兒此言差矣,大丈夫在世,焉能無酒?”接著對屏風外的仆役道:“你且去將酒取來,不比管她?!?p> 沈姝感覺一頭黑線,心中暗道:“我本來就不是什么大丈夫。”嘴里卻還是退卻道:“公子,還是別為難姝了,如今天色已晚,姝也該回去了?!?p> 說著便站起來往外走,子都一驚,還未反應過來,沈姝便已經(jīng)出了房門,這時子都回過神來,追了上去。
道:“姝兒,且慢,便是著急回家,也別忘了書才是?!?p> 沈姝下樓的步伐一頓,拍了拍腦門,暗道:“差點將這事給忘了。”忙又返回拿。
子都沖守在門外的侍衛(wèi)揮了揮手,接著侍衛(wèi)便將書送了過來,沈姝接過書,沖子都作揖,然后走了。
到店門口時,回首看了子都一眼,沖子都做了一個嘴型,然后帶著竹簡和云華離開了。
云華看著心情不錯的沈姝,好奇的打聽道:“姑娘心情不錯?!?p> 沈姝溫和的看了云華一眼,道:“得一好友,此一樂也;尋得古書,此二樂也;省店資一筆,此三樂也,有此三樂,自然可喜?!?p> 云華快步趕到沈姝身邊,看著沈姝,笑著道:“真的只是好友,沒別的?”
沈姝一時沒反應過來,好奇的反問道:“難道還可以是別的嗎?”
云華狡黠的笑道:“自然是有的,比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或是‘所謂伊人,在水一方’?!?p> 沈姝的腳步一頓,抬頭遙望著天邊遠方,遠山縹緲,薄霄云浮,許久,沈姝方才低下頭,目視前方,悠悠道:“彼非君子,我亦非佳人,他既未求我,我又何必應他,細細算來,我與他便連朋友都未必是?!?p> 云華不解的問:“為什么?”
“同志為朋,同道為友,我與公子既非同志,又非同道,何朋友之?”
說著便哈哈大笑的往回走。
斜陽夕照,將沈姝的身影拉長,那個孤寂的身影身在異鄉(xiāng),留下的是遍地的凄涼。
歌聲凄婉,帶著故國的思戀在平都的上空飄揚,新的時代就要開始了。
時光荏苒,已然深秋,街市依舊繁榮,與往日并不多大區(qū)別,沈姝一身素衣,木釵挽發(fā),帶著云華在街上走著。
平都繁榮,不愧是天下第一都城,來往客商數(shù)不勝數(shù),這里聚集著天下珍寶。
“姑娘,前面那人可是長公子?”云華指著前面一位身著白衣的男子道。
沈姝順著云華的手指望去,只見子都身著月白錦衣,在人群中,自有一種卓爾不凡的氣質(zhì),當然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的衣服在人群中實在是太過顯眼了。
沈姝點了點頭,然后拉著云華轉(zhuǎn)過身來,道:“不要說話,我們走。”
云華很是奇怪,從上次的情況來看,自家姑娘應該和長公子的關(guān)系還不錯才是,現(xiàn)在為什么會避之不及呢?難道說在這段時間發(fā)生了什么事嗎?可她清楚的記得他們并未相見?。?p> 沈姝剛剛轉(zhuǎn)過頭去,子都恰好向這邊望了過來,一眼便看見了沈姝,于是高聲喊道:“沈姝!”
沈姝原想快步離去,卻不料子都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大聲叫她,好了,如今她想離去也是沒有機會了。
沒辦法,沈姝硬著頭皮回頭笑著對子都道:“這不是長公子嗎?可真是巧?。 ?p> 子都來到沈姝的身旁,似笑非笑的對沈姝道:“是啊!挺巧的,我怎么看著沈姑娘這是打算離開呀?”
沈姝笑了笑,表示剛剛那個打算逃跑的絕對不是自己,道:“是嗎?長公子殿下又怎會在此處?”
子都笑了笑,與沈姝并肩走在平都最為繁榮的街道上,道:“沈姑娘為何在此處,子都就為何在此處?!?p> 沈姝感到特別無奈,這不是什么都沒說嗎?既然子都不愿說,沈姝也不會再多問。
“子都一直有一個問題想問沈姑娘,還望沈姑娘為子都解惑?!弊佣伎粗蜴膫?cè)顏,微風輕佛,吹起沈姝的發(fā)絲,使沈姝多了幾分柔美。
沈姝輕笑道:“能為公子解惑,亦是姝的福分,公子請說?!?p> “據(jù)子都所知,姝小公子不過才豆蔻年華,為何常常是布衣素釵,素顏裹面?!?p> 沈姝啞然失笑,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沈姝平靜道:“為父母守喪,未敢顏色。”
子都聽罷,忙拱手賠罪道:“是子都冒犯了?!?p> 沈姝搖了搖頭,平靜道:“無妨,不知者不罪?!?p> 子都抬眼見沈姝平靜的面容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柔和的光,面容溫和,就如同春水一般,微風浮動,好似柳絮翻飛。
子都有一時間的失神,身為靖國的長公子,他見過不少的美人,有溫婉的,有熱烈的,卻未有一人就如同沈姝一般特別。
身為燕國女子,她有著燕國的溫婉,亦有著靖國的堅毅,還有著士子的氣節(jié)。
突然子都感覺到自己的衣服好像被絆住了,回首一看,竟然是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小子正拉著自己的衣服。
沈姝見子都停住了,亦是停下了腳步,好奇的看著子都,順著子都的目光看下去,隨即啞然失笑。
“貴人,可憐可憐小人!”其聲嗚咽,好不悲戚。
子都尷尬的笑了笑,這時早有隱于其后的侍衛(wèi)趕上前來,意欲將那個小乞丐趕走。
子都制止了那些侍衛(wèi),從侍衛(wèi)手中要來了一些銅錢,交給了那個乞丐。
沈姝在一旁笑道:“素聞公子有仁義之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接著又問那個小乞丐道:“哪的人?”
“靖人,逃難至此。”
沈姝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語道:“靖人?”隨即似笑非笑的看著公子,似乎在等著公子。
子都看著沈姝,不解的問:“怎么呢?”
沈姝搖了搖頭,淡笑道:“沒什么?就是細細瞅著這乞兒,竟是個美人胚子?!?p> 子都還是不解:“哪又怎么呢?”
“這樣的美人,若是流落街頭,難保性命。瞧這美色難得!若是在勾欄定然獨享一方佳名啊!公子既然不要,又何必便宜了別人,給了我倒也成??!”
“你要這乞兒干什么?”
“自然是做舞姬?。」幽憧此椒ポp盈,應該是久舞之人。我府中正好卻一名領(lǐng)舞,正好解我燃眉之急?!?p> 子都看向那乞兒,問道:“你可愿跟著這位姑娘回去?”
乞兒低著頭,匍匐在地,顯得可憐。沈姝冷笑一聲:“看來乞兒心高,看不上我這沒落之人了。不如公子將她收了吧?!?p> 子都沒有回答,沉默了片刻后,點了點頭,對乞兒道:“你既不愿跟著姑娘,就在我府中做名灑掃吧。”
乞兒忙跪在地上磕頭道謝,沈姝在一旁冷眼旁觀,似乎剛剛收乞兒為舞姬純粹是句玩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