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在徐正寧的忐忑之中平平安安地過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日光明媚,溫溫柔柔地灑在大地之上,預(yù)示了這是一個適合出門的好天氣。
早飯剛過,木老爺子就把昨晚的事重新提了出來。還叮囑道:“這一路你要萬分小心,且不可讓別人打開這匣子,如若有半分閃失,別怪我不留情面。”
“你這說的是什么話,托人辦事還沒個好話?!崩咸梢姴坏媚纠蠣斪悠圬?fù)徐正寧,“有本事你自己去送。”
木老爺子看了老太太一眼沒說話,回過頭同樣給了徐正寧一個眼神,可不那么友好。
徐正寧連忙道:“我一定照老爺子交待的辦。老夫人莫要擔(dān)心,老爺子越是嚴(yán)厲,越是說明這件事情重要,能托付之人也須是信得過的。這是我的榮幸。”
“你看看,”老太太對木老爺子道:“你看看人家孩子多善解人意。你再看看你……”
木老爺子也不理會,對徐正寧說了一句:“走吧。”
“哎?!毙煺龑幧狭笋R,一揚鞭。“駕?!背x鎮(zhèn)的方向急馳而去。
“呵呵,”徐正寧的身影一消失,老太太就笑了起來,“怎么樣啊?自己把自己收在葫蘆的里的感覺怎么樣?”聲音和面容漸漸變化,云適意那張嬌俏的面龐現(xiàn)了出來。她身后那木宅也瞬間虛化,如水霧般消散無蹤。
木老爺子身形面容到?jīng)]變,只是再次開口發(fā)出卻是喬春雪的聲音,“你弄這么復(fù)雜干嘛?。繉Ω哆@種人,一刀殺了不是更痛快?”弄得自己每每看到徐正寧心里就極度的不舒服。
“那多無趣啊?!痹七m意道:“再說,我還真等著他幫我辦事了?!?p> “那你為什么不直接找他了?”喬春雪真不明白云適意在想什么,費老大一番功夫讓自己配合她演這出戲,還不惜給自己弄到定魂丹,好讓自己可以在白天出現(xiàn)?!澳憷@這么大一圈,就是為了讓他給你送個匣子?”
云適意抿嘴一笑,“那匣子可重要了?!?p> “裝的是什么?那么重要?!眴檀貉┎挥蓡柕馈?p> “秘密!”云適意調(diào)皮地眨眨眼。
“不說算了?!眴檀貉┮膊幻銖?qiáng),能把那個人徹徹底底地收拾掉,她就很滿足了。
“你這個仇人,可是我千挑萬選才選出來的。所以,你一定要相信我。他的下場絕對讓你滿意。”云適意笑著。
“可你這樣也太費功夫了吧?”喬春雪不是很明白,為什么云適意不用其他的辦法讓徐正寧幫她送東西?一個法力那么高強(qiáng)的人,動動小手指不就讓徐正寧乖乖聽話了嗎?
“都說了要有趣嘛,”云適意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喬春雪,“鬧鬧那么有創(chuàng)意,怎么你這個當(dāng)媽到一點創(chuàng)新精神都沒有了?”
“愿聞其詳?!眴檀貉]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主要是因為有趣。其次了,你知道徐正寧這個人極其的自私,而且心狠,還很有戒心,要取得他的信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嘛,我只能引他自己找來,這樣他才不會懷疑。接下來,就算他相信了這個木家是真的,可要這樣一個心里只有自己的人心甘情愿去辦事,不使點手段是不行的。所以,我才讓他去殺了‘蔡婆婆’,不抓他一點把柄,他是不會聽話的。”
“那你為什么那么護(hù)著他了?”云適意扮木家老太太扮得喬春雪都快以為她真的看上徐正寧了,要不就瞬間變得沒腦子了。
“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這樣可以增加可信度嘛。要不是我這個傻不拉嘰的老太婆非要這個孫女婿,他那有那么容易上當(dāng)嗎?你了,是拿著把柄隨時可以威脅著他的性命。我了,是下個大大的香噴噴的誘餌釣著,前面一片金光閃閃,有他心底最愛的美色。雙管齊下,不怕他不上鉤,而且他就算在聰明也品不出這背后有其他的陰謀了。怎么樣,我這情節(jié)設(shè)計的還可以吧?”
“嘖嘖嘖,”聽完云適意的話,喬春雪感嘆,“你不去寫戲文真是屈才了。”像這樣的高人在人間要辦個事,也要如此“努力”嗎?看來,自己這個當(dāng)鬼的做起事來是有點簡單粗暴了。
“咳咳,”云適意難得的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我也挺想寫戲文的?!笨上?,師兄總說,人世間的事,世人已經(jīng)弄得夠復(fù)雜了,叫自己不要再寫些更復(fù)雜的東西去教壞小孩子。
“可惜,我不能跟著去看他的結(jié)局是什么了?!眴檀貉╊H為遺憾。
“放心,他的下場好不了。那可是我親自替他安排的命運終章?!鞭D(zhuǎn)過頭看著還是木老爺子模樣的喬春雪,云適意換上了一臉的嚴(yán)肅,“徐正寧我已經(jīng)幫你料理了,你也應(yīng)該帶著鬧鬧去你們該去的地方了吧?你總不能一直帶著他,讓他看你一次又一次地殺人吧?”
喬春雪恢復(fù)了自己本來的樣子,從身后拉出鬧鬧,神情凝重道:“我背負(fù)數(shù)條人命,自知罪孽深重,陰司處罰在所難免。可鬧鬧幼小不懂事,全是被我所連累,他下了地府會怎么樣?”
“種什么因,得什么果。從你第一次殺人開始,你就該有這個心理準(zhǔn)備了吧?!痹七m意話語平靜,“你在陽世的所作所為,陰司的生死簿一樁一筆絕不會少,前因后果也是了了分明。放心,不會不問原由,就只判你殺人的。只不過,各人因果各人擔(dān),你該承擔(dān)的那部分一定跑不了。至于鬧鬧,從你給我所講述來看,除了嚇?biāo)滥莻€好色強(qiáng)奸犯書生外,別的事從未參與,閻君判罰應(yīng)該不會太重。實在不行,”伸手化出一串念珠,帶在鬧鬧的手腕上,“我就帶鬧鬧去找我?guī)熜郑屗蒸[鬧做徒弟,努力修行,積累功德,消除業(yè)障吧。”
喬春雪思慮再三,最后把鬧鬧交在云適意手里?!熬退徒o圓慈法師做徒弟吧。佛法廣大宏深,乃是得超脫的利器。我和鬧鬧本已不是這陽世間之人,世間之法與我們無用。但求佛祖慈悲,收下鬧鬧,給他指引一條光明之路?!?p> 云適意接過鬧鬧,笑意融融,意味深長地說:“你真是個聰明人。放心,它日必有超出你預(yù)期的回報。你一定不會后悔今天的決定?!?
喬春雪又看向云適意,“還有一件事要麻煩你。”
“我明白。蔡婆婆那里我會去處理的。就說那書生和書童碰見鬼嚇跑了。給的定金讓婆婆自己留著用好了。”
“只怕婆婆不會肯的,她會把錢捐出去?!眴檀貉┑溃骸斑€是要謝謝你。我最怕的就是婆婆知道真相?!?p> “可我看,蔡婆婆怕是早就猜到了吧。雖然,你把那些人的尸體都弄在了別的地方。但他們都是去過柳園的。別人不清楚,蔡婆婆還能不清楚?要不然,她干嘛要去大柳樹下給你燒紙,請你放過那個書生?也是想你少背點人命吧?!?p> 喬春雪沉默了一會兒,“我終究是辜負(fù)了她老人家的苦心。”
“該上路了?!辈恢螘r,喬春雪的身后多出兩個人,一個一襲黑衣,一個通身全白。兩人皆面無表情,身邊都隱隱地旋著一股陰冷之氣。
喬春雪轉(zhuǎn)過身,跟著黑衣白衫二人,剛邁開步,身后傳來了一個聲音,“娘?!笔囚[鬧的奶聲奶氣。
鬧鬧!喬春雪心中涌上濃濃的不舍之情,想要回頭見兒子最后一面。
“既然已決定入陰司,就不要回頭?!焙谝氯碎_口道。
“就算回頭,也是枉然?!卑滓氯艘驳?。
也對,只要鬧鬧有了好的去處,自己對這世間就再無牽掛。“走吧?!眴檀貉簤盒牡椎牟簧?,跟著兩人走了。
“娘?”見娘沒有回頭看自己,鬧鬧有些傷心,但更多的是不明白為什么?“姨姨?”他看向云適意,想得到一個解釋。
“姨姨帶你去拜師父,以后你跟著師父好好學(xué)本事,等你學(xué)好了本事,就可以去見娘了?!痹七m意刮了一下鬧鬧的小鼻子。
“喔?!濒[鬧還是不明白,但姨姨說可以見到娘,他就去。
那一頭,徐正寧帶著匣子快馬加鞭,趕了幾日路,第三天上午到了青峪鎮(zhèn),打聽到秦家的地址,送上了拜貼。
“借水鎮(zhèn)木府?”秦少均看著拜帖,左思右想,也想不起自己家與這木家有什么交情?“少原?”叫過已從借水鎮(zhèn)回來的秦少原,“你可對這木家有什么印象?”
“不曾聽說,更無來往?!鼻厣僭瓝u頭。
“來人說了些什么?”秦少均問來稟報的小廝。
“那人說他是受人所托來送東西的,這東西對咱們秦府至關(guān)重要?!?p> “至關(guān)重要的東西?”秦少均和秦少城相互看了一眼?!皫M(jìn)來吧?!?p> “是?!毙P回頭去帶人。
“少原,你猜猜會是個什么至關(guān)重要的東西?”秦少均多少帶著點調(diào)侃的意思。自己家還有什么至關(guān)重要的東西是自己不知道的?
秦少原也是一頭霧水,“這姓木的人家以前從未聽說過,這次我去借水鎮(zhèn)也沒有人在咱們面前提起。想來不是什么大戶之家。這尋常人家與咱們家能有什么來往?還至關(guān)重要?真是想不通?!?p> “人家這不是已經(jīng)到我們家門口了嘛,等他來了就知道了?!?p> 不多時,小廝領(lǐng)著徐正寧來到了廳堂。
“這是我家大少爺?!毙P替徐正寧介紹。
“這位公子請坐?!鼻厣倬肿屪霸谙虑厣倬?,不知公子來我秦府所為何事?”
徐正寧連忙作揖道謝,“在下徐正寧,受借水鎮(zhèn)木家老爺子所托,來貴府送一件東西?!闭f著把背上背著的大匣子取了下來,雙手奉上,“木翁所托便是此物?!?p> 秦少原接過匣子,遞到秦少均面前。
見匣子上面封條完好,秦少均隨口問了一句,“這匣子里的東西,徐公子可曾見過?”
徐正寧搖搖頭,“木翁交于在下之時便是如此,且千叮萬囑在沒送達(dá)之前不能讓別人看到匣子中的東西,所以秦大少爺?shù)膯栴},在下實無法回答?!?p> “喔。”秦少均點了點頭,對秦少原說,“打開?!?p> 秦少原依言讓小廝捧著匣子,自己撕掉封條,慢慢向上掀起。
匣蓋一掀開,秦少均的臉“刷”地白成了一張紙,死死地盯著匣子里的東西,神情緊繃,牙齒相互“格格”地交錯,整個人開始顫抖。
秦少原則是臉色瞬間大變,對外大叫了一聲,“來人!把這人給我綁了?。 ?p> 捧匣子的小廝雙腿一軟,跌坐到了地上,面色如死灰,捧著匣子的雙手抖如篩糠。
“怎么了?”徐正寧還沒回過神來,就被一群仆人死死按住,三下五除二地捆成了棕子。“你們這是干什么?!”他大叫著,“我好心來送東西,你們秦家就這么對待客人嗎?!”
“客人?!”秦少原臉上寒霜一片,“我家可不敢有你這樣的客人!你可知道那匣子里裝的是什么嗎?!”
“是什么?”徐正寧打死也不相信木老爺子會送什么怪東西來秦家。自己是他未來的孫女婿,背后又有老太太坐鎮(zhèn),木老爺子怎么也不會害自己的。
秦少均從小廝手里接過匣子小心翼翼地捧著,來到徐正寧的面前,雙眼迸出寒光,把匣子轉(zhuǎn)了方向給徐正寧看。
“啊——!”一見那東西,徐正寧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頭頂頓時炸了一個晴天霹靂,“這、這、這,不可能,不可能!”
那東西雖然被洗的很干凈,擺放得也很規(guī)整,但,那確確實實是一顆————人頭?。?!
“這是家父的頭顱。”秦少均的聲音很飄渺,飄渺得像是從幽冥地獄來的,陰陰的,濕濕的,還夾雜著一絲絲的血腥,看著徐正寧的眼神就像兩道冰柱,“你是從哪里得到的?你和那女妖又是什么關(guān)系?”
秦家大老爺?shù)娜祟^?!這怎么可能?!懵了,徐正寧真的懵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家父與你何仇何怨?你要如此對待他老人家!”秦少均的狀態(tài)已開始失控,眼前的徐正寧顯然被他自動劃到了殺人女妖那一邊?!跋仁亲屗遣蝗?,現(xiàn)在又送人頭來羞辱!說!為什么?為什么呀!??!”
“我、我、我…………”徐正寧只覺得無比冤屈,但人頭確實是自己親手送上的,根本是百口莫辯。
“父親!父親!”秦少均捧著匣子,失聲痛哭,“是孩兒不孝!孩兒不孝!”忽得一陣氣血上涌,“哇!”地吐出一口鮮血,眼前一花,暈了過去。
“大少爺!”秦少原叫著,敢快扶秦少均下墜的身體,一邊對仆人們大叫,“快去找大夫!”一邊狠狠地說:“把這個姓徐的先痛打一頓!關(guān)進(jìn)柴房,給我看牢了!誰讓他跑了,我要誰的命!”
“是!”眾仆人領(lǐng)命,立刻分頭辦事。
秦昂人頭的重現(xiàn)又一次在秦府的上空刮起了狂風(fēng),暴雨也即將隨之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