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影潭
潭水清幽幽,無波無浪平如鏡,時(shí)而風(fēng)輕過,吹皺小小漣漪,恰似一道道魚鱗閃起細(xì)微的光芒。
水潭四周草木蔥蔥,野花點(diǎn)綴其間,幽靜之中偶爾有一、兩聲鳥鳴劃過,十分好聽。昔日的陰暗妖魅蕩然無存,已難尋蹤跡。
兩座竹籬小院門對門,籬笆對籬笆,隔著一條小路相對而望。任由花紅藤綠各自攀緣,這邊花開幾多嬌艷,那邊藤蘿牽纏意境悠然。伴著清風(fēng),和著鳥鳴,錯(cuò)落在了這人世間。
“吱呀呀——”
綠蘿藤爬滿屋梁的小院房門被人拉開,一個(gè)身著道袍的人從屋內(nèi)走了出來。
“啊~!”木頭道士伸了一個(gè)大大的懶腰,回頭沖門里叫道:“小哥出來?!?p> 顧墨友應(yīng)聲而出。
“兩位哪里去?”
可率先開口的人卻是跟在兩人后面跨出門檻的人,邱真。
“去那里請安?!蹦绢^道士指指對面的花紅小院。
“我也去?!鼻裾婷Φ?。
“我去看娘親,你去作甚?”顧墨友斜眼瞟了一眼邱真,語氣中有幾分不滿。
“我,我想去問問秦家現(xiàn)在的情況如何?”邱真抿了一下嘴唇,聲音放低了不少,顯得很沒氣勢。
那一夜被紙鶴載著一通好飛,最后紙鶴竟然停在了木頭道士身邊。邱真錯(cuò)愕之后心里痛楚難當(dāng),忿恨難平,長跪在木頭道士面前央求他出手幫助自己報(bào)兄長之仇。
然而這木頭道士卻一如既往的悠閑。除開叮囑了一句:“不要回去當(dāng)炮灰?!逼渌氖戮挂桓挪辉偬峒啊?p> 縱使邱真磕頭出血,木頭道士也不為所動(dòng)。
邱真破口大罵過,以死相逼過,但都未能成功。
最后無奈之下邱真只能聽了木頭道士的話,權(quán)當(dāng)一旁看戲,作罷了事……
如今這戲演到哪里了,還是得知道個(gè)結(jié)局的。也不知那秦少原又做了多少惡?大少爺、二少爺他們過得怎樣?這些事情背后的真相究竟如何?
回頭想想,木頭道士的話也并沒有說錯(cuò)。自己的再怎么恨,再怎么想殺了秦少原,兄長都回不來了。況且倘若因此把自己的命也賠了進(jìn)去,兄長九泉之下反而不會安生。
但是午夜夢回之時(shí),心底還是有那么一絲的不甘在跳動(dòng)著。
面對同樣與秦少原仇深似海的顧墨友,邱真那一絲的不甘不免化作了一個(gè)巨大的疑問。
“顧小哥,你不想找秦少原報(bào)仇嗎?”
在這沉影潭見到顧墨友母親馮氏的時(shí)候,邱真還嚇了一跳。后來才知道,原來當(dāng)初那封送給顧墨友的信里面只給了一個(gè)地址,說了句說“要想尋母便去這里?!鳖櫮央m不知真假,但只要有一線希望便不能放棄,于是同木頭道士按照信中地址找了過來。未承想還真就見到了母親馮氏。只不過,馮氏狀態(tài)仍舊瘋瘋癲癲,而且還被許多蒙面黑衣人看守得牢牢的。要想冒然認(rèn)親并非容易的事。
不過有木頭道士在要救人也不是什么難事。至于怎么救得人怎么醫(yī)治好馮氏的瘋病的?顧墨友和木頭道士都沒細(xì)說,邱真也不好追問。
到是馮氏清醒后卻說出了一件讓人極為震驚的事——多地頻發(fā)的兒童失蹤案竟然是秦家大老爺秦昂一手策劃的!
這、這、這……,邱真失神許久,那腦袋里真就是一片的空白。
是!邱真知道秦少原是壞人,但萬萬想不到:秦少原的后面站著的人居然是最受尊敬的大老爺!
“為、為了什么?大老爺他為了什么要這么干?!”待邱真找回自己的聲音,便迫不及待地發(fā)問。
“為了九童鎮(zhèn)山吧?!鳖櫮牙渲樥f。
顧墨友記得林三姑對自己講過九童鎮(zhèn)山的事,說是邪術(shù)。但林三姑或許是為了秦家的顏面,并沒有說出背后的主謀是秦昂,連秦少原和秦家都沒有提到。
“姑姑竟然瞞著我這一點(diǎn),看來還是更看重秦家?!鳖櫮研睦锖鋈粣瀽灥?,有種被最尊重的人背叛的感覺。
木頭道士伸手輕輕拍了拍顧墨友的背,道:“仙姑不說出秦家固然有偏袒秦家的情分,但最主要的還是要保護(hù)你不受傷害。”
“是嗎?”顧墨友不太確定。
“以你的脾氣要是知道了秦家的存在,是一定會找秦家報(bào)仇的。仙姑又怎么會讓你一個(gè)小孩子涉足危險(xiǎn)之中了。仙姑只所以把你藏在這里,自己回去找秦家,就是想她一人把這筆賬了了。讓你和你母親以后能平平順順的生活。只可惜事與愿違,后面的發(fā)展超出了仙姑的預(yù)想。因此仙姑才不得不救出令堂后交待了這整件事的全部。試想想,要是仙姑不對你母親說明一切,你母親又怎么會知道官府都不知道的秘密的?”
“嗯?!甭犃四绢^道士的話顧墨友心情轉(zhuǎn)好許多。繼而又想起母親被秦少原下了毒藥變得瘋癲一事,咬牙冷冷一聲,“哼!”
“這九童鎮(zhèn)山有什么用處?能讓大老爺變得這樣狠毒,竟然殘害小孩子?”邱真見顧墨友心情恢復(fù),便又發(fā)問,想得個(gè)解惑之人。
“仙姑沒說?!鳖櫮岩痪湓挾铝饲裾嫠械慕饣笾?。
“那……”邱真看向木頭道士,還想掙扎一下。
“總之,應(yīng)該,絕對不是什么好事?!蹦绢^道士這話也等于沒說。
“是?!边@事上邱真不得不歇了心思,好在秦家之事都與自己不相干了,這份好奇解不解并不太重要。自然秦少原為什么抓了馮氏引顧墨友離開也不重要。
邱真才回憶完以前的一些畫面,耳邊就聽得一個(gè)聲音說話。
“不想?!鳖櫮训幕卮鸷芎啙崱?p> “為……?”才想問為什么,邱真又啞然失笑,自己不是也不想報(bào)仇了么。
到不是仇恨擺在那里了當(dāng)沒發(fā)生過。而是用云姑娘的話怎么說來著:何必臟了自己的手了,坐一旁看熱鬧不是很好嗎?
云姑娘和木頭道士不愧是一樣的修行人,連話都說得一樣。
不過云姑娘乃世外高人,用她其它的話里還有一種便判定了秦少原不得善終的意味。這讓邱真原本還糾結(jié)的心因此舒服了很多。也才會漸漸放下了報(bào)仇的念頭。
“應(yīng)該是該了結(jié)的都了結(jié)了?!蹦绢^道士說。
“云姑娘說的?”邱真問。
“我猜的。算來算去,這時(shí)間也該差不多了。秦少原做事一向不拖泥帶水?!?p> “那大少爺他們會怎么樣了?”
“你家二少爺?shù)讲皇莻€(gè)短命相??纱笊贍?shù)拿嫦嗦铮杏X陰晴不定,難以判斷啊。所以秦家最后可保平安。但人,實(shí)難預(yù)料?!?p> “那我更得去云姑娘那里打聽清楚了?!鼻裾娴馈?p> “真沒想到你還真關(guān)心秦家?!?p> 木頭道士對于邱真這心情是能理解的。雖然說世間事于修行人來說不過都是一場戲,如煙如云,時(shí)間到了自會散去,過于深陷其中對修行不利。但阻止邱真和顧墨友回去報(bào)仇卻是另有原因的。
秦少原的下場不會好這是一早就注定了的事。既然這結(jié)局以有無形的力量幫助,又何必非要臟了自己的手了。
倘若沒有那份幫助,木頭道士便打算親自去動(dòng)一下手就好了。因?yàn)椴还茉趺醋?,于木頭道士來說都不會存在心間,可邱真和顧墨友卻不同,他們兩人下了手的話恐怕會在心頭刻上深深的一筆。如此便會多了一份糾纏,怕不是到了下一世還得扯上一番。對他們兩人來說,算不得好事。
“你可別學(xué)他。”木頭道士教訓(xùn)著顧墨友,“待在母親跟前盡完孝,你得收好心情,看淡一切。不該牽扯的千萬別牽扯,否則我可救不了你。”
“走吧。話多?!鳖櫮寻琢四绢^道士一眼。自顧自地先一步朝著對面小院走去。
“嗯,那個(gè)……”邱真拉了拉木頭道士的衣袖,“我有一個(gè)問題一直想問問?!?p> “嗯?”木頭道士用眼神示意邱真直說就好。
“就是云適意云姑娘看著也不像是個(gè)出家人,怎么總是稱圓慈法師為師兄了?”
“就這個(gè)呀,”木頭道士道:“云姑娘是出家人,只是沒有祝發(fā)而已。老法師門下,不論男女都稱師兄?!?p> “原來這樣啊!只是怎么看都不太像?。俊鼻裾驺读税肷螕狭藫项^,還是有不少疑惑:這云姑娘的言行實(shí)在與受戒出家的師父對上不號?。?p> “云姑娘的心性便是這樣子,又都是些外形上的小事,老法師和圓慈法師就隨了她。”
“外形上的小事?”
“不就是外形上的小事。云姑娘持心齋即可,不必非要在這上面著相。圓慈法師原話就是這么說的?!蹦绢^道士回答?!皥A慈法師學(xué)問深厚,修行精勤,雖是比丘尼也是有能力解三藏宣法旨的,當(dāng)?shù)梅◣熤Q,她說的話自然是沒錯(cuò)了?!?p> “我非有異議,只是覺得云姑娘實(shí)在、實(shí)在活潑了一些?!鼻裾娴囊袅坎挥勺灾鞯靥岣吡瞬簧伲宰C明自己沒有什么壞心思。
只不過,云姑娘又是取了大老爺秦昂的腦袋,又是假死騙大少爺?shù)摹粫r(shí)讓邱真也不知道用“活潑”二字對還是不對了?
“你怕什么,她一個(gè)花妖活潑些不是很正常的?再說她又不會害你!”木頭道士瞪了邱真一眼。
“花妖?!”邱真心頭又是一震,但轉(zhuǎn)念心下卻想道:來了這里還多虧云姑娘的照顧,要不然憑木頭道士一人哪里能對付得了這沉影潭原來的那些妖魔鬼怪?哪里會在這里住得這這般的舒服?妖又如何?人又如何?大哥和自己不都是被人陷害的嗎?
沉思尚未結(jié)束,腳步已到了花紅小院門前。
就聽得木頭道士朝院內(nèi)叫了一聲,“法師在嗎?”
“三位請進(jìn)?!?p> 是圓慈法師在回答。
進(jìn)屋后,顧墨友去了別間與母親說話。邱真和木頭道士則與圓慈法師和云適意坐以一處喝茶。
“秦少原死了?!?p> 那香氣四溢的茶水邱真才抿了一口,耳邊就聽得云適意來了這一句。
“喔。”木頭道士反應(yīng)相當(dāng)平靜。早已料想到的結(jié)果,沒什么好驚訝的。
“咳咳,”邱真到是被水嗆一下,“請問云姑娘,這秦少原是怎么死的?”
最好是被大少爺或者二少爺弄死的,下毒、勒斃、抹脖子……都是行,反正不能讓秦少原死得那么舒服。
“自盡。服毒自盡?!痹七m意眼皮也沒抬一下,專心地享受著茶水的清潤。
“那,那還真是便宜他了?!鼻裾姹具€想刺兩句,但想想到底還是被毒死的,死前必定不會好過,便作罷了。
“現(xiàn)在危險(xiǎn)已除,邱公子有何打算?”這次是圓慈法師發(fā)問。
邱真一愣,不甚明了,“法師此言何意?”
難道是覺得自己在這里多了一張嘴,養(yǎng)不了嗎?邱真心里立刻開始盤算要不要出去找個(gè)活計(jì)。
“到?jīng)]別的原因,只是眼下秦家正是需要人手的時(shí)候,秦二公子一人孤單了一些,有邱公子這樣的心腹回去幫幫他,應(yīng)該能分下他不少的擔(dān)子?!?p> “怎么會二少爺?大少爺了?”邱真好生奇怪,大少爺那性子豈會是放手不管秦家的人。
云適意道:“大少爺死了?!?p> “什么!??!”邱真從凳子上一下子彈了起來,“大少爺死、死了?”
“嗯,”云適意接著說道:“被那個(gè)女鬼段靜害死的?!?p> 聞言,木頭道士眉頭輕輕一皺,嘴唇動(dòng)了兩下,似乎想說什么,但最后還是一個(gè)字也沒說出來。
邱真心情激動(dòng),聲音微微發(fā)顫,“怎么可能?那、那女鬼的事,不、不是秦少原在背后搞鬼弄出來的嗎?”
“這世道真真假假,誰又能說得清了?難道就許你們?nèi)私韫砘曛嘘幹\詭計(jì),就不許鬼魂假你們之手報(bào)仇了嗎?”云適意放下茶杯,仿佛說得是今天的天氣一般平常。
“這……”邱真語塞,真不知回什么好。沉默了半晌,才說話:“云姑娘也是受了段靜鬼魂之托,才要了大老爺?shù)拿鼏幔俊?p> 這個(gè)問題聽得木頭道士眼光一亮。
是的,邱真來這里的第一天,云適意就直接告訴了邱真一件事:沒錯(cuò),我就是殺死秦昂的兇手!而那個(gè)被秦少均處理掉的我不是真的我,但我不想解釋,你也別問。還有,你別想著替你大老爺報(bào)仇啥的,你家大老爺就是大禍害,具體情況如下…………
當(dāng)然這具體事情是由顧墨友和其母親馮氏講述的。
邱真震驚了許久,最后也想通了:既然大老爺連仙姑都不放過,自己確實(shí)沒有替大老爺報(bào)仇的必要。況且以自己的能力也根本就不是云姑娘的對手。唉!很想哭,為仙姑也為大老爺。
“不是。”云適意否定了邱真的猜測。
“那云姑娘為何要取大老爺?shù)男悦??”這一點(diǎn)邱真好好奇了好久。
云適意的面孔扭曲了一下,音調(diào)怪怪地問:“你~,真的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