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爐永壽香,幾卷超生箓。
任他是一代帝王,風(fēng)華絕代,百年后亦是免不了成為一堆白骨塵土。
話說唐太宗李世民年老,思及長生之事,乃召集大唐境內(nèi)佛道高士,當(dāng)眾張榜道:“至德渺茫,禪宗寂滅。道主清凈,周流三界。千變?nèi)f化,統(tǒng)攝陰陽。體用真常,無窮極矣。觀彼孤魂,深宜哀愍。此奉天命而行:選集諸僧,參禪講法。大開方便門庭,廣運慈悲舟楫,普濟苦海群生,脫免沉疴六趣。引歸真路,普玩鴻蒙;動止無為,混成純素。仗此良因,邀賞清都絳闕;乘吾勝會,脫離地獄凡籠。早登極樂任逍遙,來往西方隨自在?!笔ブ家幌拢L安城內(nèi)倒是僧侶云集。此水陸法會一開,倒是引出個圣僧人物,法師換做玄奘,俗名江流兒,乃是往日新科狀元陳光蕊之子。
那玄奘法師在臺上,念一會《受生度亡經(jīng)》,談一會《安邦天寶篆》,又宣一會《勸修功卷》。寶光莊嚴(yán),口吐蓮花,講經(jīng)妙理使得觀眾聽得如癡如醉。
詩曰:三寶巍巍道可尊,四生六道盡評論。明心解養(yǎng)人天法,見性能傳智慧燈。
臺下忽有人拍著寶臺,厲聲高叫詰問:“那和尚,你只會談小乘教法,可會談大乘么?”
玄奘聞言,吃了一驚,翻身跳下臺來,對反問之人道:“老師父,弟子失瞻,多罪。敢問大乘教法如何?”
那挑釁之人道:“你這小乘教法,度不得亡者超升,只可渾俗和光而已。我有大乘佛法三藏,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難人脫苦,能修無量壽身,能作無來無去。”
原來這挑釁之人正是南海普陀山觀世音菩薩,自領(lǐng)收服孫悟空,便接著到長安城訪察取經(jīng)的善人,日久未逢真實有德行者。忽聞得太宗宣揚善果,開建大會,又見得法師壇主,乃是江流兒和尚,正是極樂世界中金蟬子法師轉(zhuǎn)世降生來的佛子,豈非是取經(jīng)的最佳人選?菩薩十分歡喜就準(zhǔn)備將他重新引入佛家。
法師果是有緣人,聽得大聲佛法經(jīng)意后,就下定決心求取真經(jīng),虔誠正色喜問道:“那大乘佛法,在于何處?”
觀音菩薩道:“在大西天天竺國大雷音寺我佛如來處,能解百冤之結(jié),能消無妄之災(zāi)?!?p> 玄奘法師道:“我愿前往求取可得么?”
觀音菩薩道:“心誠自然可得?!?p> 玄奘法師喜道:“求法師引薦,吾這便西行去也。”
菩薩就將佛賜的寶貝,一件錦蝠異寶袈裟、九環(huán)錫杖,賜予圣僧道:西行路途遙遠,此二寶可護汝周全。
這袈裟,龍披一縷,免大鵬蠶噬之災(zāi);鶴掛一絲,得超凡入圣之妙。但坐處,有萬神朝禮;凡舉動,有七佛隨身。
這袈裟是冰蠶造練抽絲,巧匠翻騰為線。仙娥織就,神女機成。方方簇幅繡花縫,片片相幫堆錦饾。玲瓏散碎斗妝花,色亮飄光噴寶艷。穿上滿身紅霧繞,脫來一段彩云飛。三天門外透玄光,五岳山前生寶氣。重重嵌就西番蓮,灼灼懸珠星斗象。四角上有夜明珠,攢頂間一顆祖母綠。雖無全照原本體,也有生光八寶攢。這袈裟,閑時折迭,遇圣才穿。閑時折迭,千層包裹透虹霓。遇圣才穿,驚動諸天神鬼怕。上邊有如意珠、摩尼珠、辟塵珠、定風(fēng)珠。又有那紅瑪瑙、紫珊瑚、夜明珠、舍利子。偷月沁白,與日爭紅。條條仙氣盈空,朵朵祥光捧圣。條條仙氣盈空,照徹了天關(guān);朵朵祥光捧圣,影遍了世界。照山川,驚虎豹;影海島,動魚龍。沿邊兩道銷金鎖,叩領(lǐng)連環(huán)白玉琮。
正是:護體莊嚴(yán)金世界,身心清凈玉壺冰。自從佛制袈裟后,萬劫誰能敢斷僧?
那錫杖,更是——銅鑲鐵造九連環(huán),九節(jié)仙藤永駐顏。入手厭看青骨瘦,下山輕帶白云還。摩呵五祖游天闕,羅卜尋娘破地關(guān)。不染紅塵些子穢,喜伴神僧上玉山。
玄奘法師聞言,即披上,手持禪杖,果然是件好物,道:“多謝大法長老厚賜,未知要價幾何?”
觀音菩薩聞言,與木叉合掌皈依,道聲佛號,躬身上啟道:“既有德行,當(dāng)付有緣?!闭f罷,抽身便走。
接著那菩薩帶了木叉,飛上高臺,遂踏祥云,直至九霄,現(xiàn)出救苦原身,托了凈瓶楊柳。左邊是木叉惠岸,執(zhí)著棍,抖擻精神。喜的個唐王朝天禮拜,眾文武跪地焚香,滿寺中僧尼道俗,士人工賈,無一人不拜禱道:“好菩薩,好菩薩!”有詞為證,但見那——瑞靄散繽紛,祥光護法身。九霄華漢里,現(xiàn)出女真人。
那菩薩,頭上戴一頂金葉紐,翠花鋪,放金光,生銳氣的垂珠纓絡(luò)。身上穿一領(lǐng)淡淡色,淺淺妝,盤金龍,飛彩鳳的結(jié)素藍袍。胸前掛一面對月明,舞清風(fēng),雜寶珠,攢翠玉的砌香環(huán)珮;腰間系一條冰蠶絲,織金邊,登彩云,促瑤海的錦繡絨裙。面前又領(lǐng)一個飛東洋,游普世,感恩行孝,黃毛紅嘴白鸚哥。手內(nèi)托著一個施恩濟世的寶瓶,瓶內(nèi)插著一枝灑青霄,撒大惡,掃開殘霧垂楊柳。玉環(huán)穿繡扣,金蓮足下深。三天許出入,這才是救苦救難觀世音。
宣足了我佛慈悲,這才化煙云而去。
下方唐王李世民驚喜異常,當(dāng)即在寺中會見法師道:“玄奘法師可是要為我大唐出力,上西天拜佛求經(jīng)?”
玄奘法師于帝前施禮道:“貧僧不才,愿效犬馬之勞,與陛下求取真經(jīng),祈保我王江山永固。”
太宗李世民大喜,將御手扶起道:“法師果能盡此忠賢,不怕程途遙遠,跋涉山川,朕情愿與你拜為兄弟?!毙暑D首謝恩。
一代大帝李世民果然非同尋常,就去那寺里佛前,與玄奘拜了四拜,口稱“御弟圣僧”。
玄奘感謝不盡道:“陛下,貧僧有何德何能,敢蒙天恩眷顧如此?我這一去,定要捐軀努力,直至西天。如不到西天,不得真經(jīng),即死也不敢回國,永墮沉淪地獄?!彪S在佛前拈香,以此為誓。唐王甚喜,即命回鑾,待選良利日辰,發(fā)牒出行,遂此駕回各散。
次早,太宗設(shè)朝,聚集文武,寫了取經(jīng)文牒,用了通行寶印。有欽天監(jiān)奏曰:“今日是人專吉星,堪宜出行遠路?!庇忠婞S門官奏道:“御弟法師朝門外候旨。”隨即宣上寶殿道:“御弟,今日是出行吉日。這是通關(guān)文牒。朕又有一個紫金缽盂,送你途中化齋而用。再選兩個長行的從者,又銀絺的馬一匹,送為遠行腳力。你可就此行程?!?p> 玄奘大喜,即便謝了恩,領(lǐng)了物事,更無留滯之意。
唐王排駕,與多官同送至城外,先教收拾行囊馬匹,然后著官人執(zhí)壺酌酒。太宗舉爵,又問曰:“御弟雅號甚稱?”玄奘道:“貧僧出家人,未敢稱號。”
太宗道:“當(dāng)時菩薩說,西天有經(jīng)三藏。御弟可指經(jīng)取號,號作三藏何如?”
玄奘謝恩,接了御酒道:“陛下,酒乃僧家頭一戒,貧僧自為人,不會飲酒?!?p> 太宗道:“今日之行,比他事不同。此乃素酒,只飲此一杯,以盡朕奉餞之意。
三藏不敢不受。接了酒,方待要飲,只見太宗低頭,將御指拾一撮塵土,彈入酒中。三藏不解其意,太宗笑道:“御弟呵,這一去,到西天,幾時可回?”三藏道:“只在三年,徑回上國?!碧诘溃骸叭站媚晟睿竭b路遠,御弟可進此酒:寧戀本鄉(xiāng)一捻土,莫愛他鄉(xiāng)萬兩金。”三藏方悟捻土之意,復(fù)謝恩飲盡,辭謝出關(guān)而去。唐王駕回。
萬里云端,菩薩見到取經(jīng)人起行,面露喜色,正要返回南海,忽覺西行取經(jīng)尚有欠缺遺漏之處,不由得掐指推算,查漏補缺,半晌后輕咦聲道:原來如此,善哉,善哉!復(fù)架起祥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