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亦塵在蘇錦的床前站了很久。
他想,自己還是不夠狠。
隨著這句話劃過腦海,他暗自嗤笑了一聲,自然是不夠狠的,否則也不會韜光養(yǎng)晦這么多年。
若是能狠一些,在蘇錦落湖時他大可不必救她,或亦是做一場戲無聲無息地解決了她,再不濟也可以對她百般折磨。對他來說,蘇家的人全死了都難解他心頭之恨。
可偏偏出了意外。
蘇長錦便是這個意外。
眼看著天色將將暗下來,侍女不久后便會進來點燈,蕭亦塵動了動僵硬的手指,把舍利子收到了自己的懷里,上好的錦靴在木質(zhì)地板上踩出的聲響無聲無息,行到屏風處身后傳來女子的一聲輕喚:“夫君。”
蕭亦塵腳步微停。
那女子又叫了一聲,伴著低低的輕咳:“夫君?!?p> 隨之而來的似乎還有什么摔落在地的聲音,夾雜著女子的痛呼和吸氣聲。
蕭亦塵還是沒有動,他站在春江花月夜的屏風旁,背影清冷料峭,似乎還有一股淡淡的孤獨感。
“夫君,”蘇錦叫得很執(zhí)著,仿佛蕭亦塵不應,她便會一直叫下去為止,“夫君,夫君。”
可她叫著叫著,卻忽然哭了起來。
細細的抽泣聲束縛在一方小小的屏風內(nèi),蕭亦塵耳力甚佳更是聽得分明,眉眼間恍惚盡褪,轉(zhuǎn)而攏上一層常有的淡漠。
“夫君,你為何不殺了我?”
她質(zhì)問道。
“夫君方才在錦兒的床前站了那么久,是在猶豫嗎?”
蕭亦塵轉(zhuǎn)過身,不出意外地看到蘇錦連人帶被摔到了床下,他眼神暗了暗,并不打算去扶她。
蘇家人是不值得同情的,十年前他同情了他們,便付出了生不如死的代價,十年后蘇家的女兒,他名義上的妻子匍匐在地,言行卑微,卻未在他心里掀起一絲波瀾。憐香惜玉什么的,確實不適合用在楚湘王身上。
他沒有在新婚之夜一劍殺了蘇錦,已經(jīng)是對他們最大的忍讓了。
思及此,蕭亦塵又為自己剛才的猶豫感到幾分可笑。他在猶豫什么?讓蘇家小姐,他的楚湘王妃換個討他喜歡的人有何不可?除了他,沒人會知道這件事,就算日后事情敗露,他也會用盡全力保住蘇長錦,畢竟送蘇錦下地獄的是他蕭亦塵。
這是蘇家人欠他的。
可內(nèi)心卻有個聲音告訴他,不可。
不可這樣做。
蘇錦說:“她讓我安心地醒過來,說這些日子都是她在我身上偷來的?!?p> 誠然,不論如何,蘇長錦才是那個怎么都占不著理的人。
縱使他蕭亦塵自問冷酷無情,殺人不眨眼,可無根大師把這么一道難題送到他面前,簡直比行軍打仗還殘忍。
他恨極了蘇家人,可若是他真的殺死蘇錦換回蘇長錦,那個異世的女子就會原諒他了么?更何況蘇云飛尚還安在,蘇氏羽翼豐滿,他沒必要報復在蘇錦身上。這個女子再不濟也是無辜的,更何況心儀他多年,被自己的夫君親手殺死對她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殘忍。且說醒來后的蘇長錦會不會心安理得地接受,就是他自己怕也是多加猶豫不忍下手。
果真是兩難之題。而堂堂楚湘王就被這種題難住,連一個女子都不忍痛下殺手,將來怎么血染江山?
想到這里,蕭亦塵目光陡然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