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赤國舉辦【登仙大會】？這……”
迎著過齋的灼灼目光，東門達(dá)不禁有些為難，向一旁的余木投去征詢的眼神。
“掌門師兄說過，圣人言有教無類，太子殿下仁德澤被蒼生，此議我們答允便是。”
余木知道，當(dāng)初桑國饑饉，赤國這位過太子是出了大力的，人情總是要還的，索性出面應(yīng)承下來。何況他本桑國之人，對過齋早存了感激之情。
過齋大喜，當(dāng)下設(shè)下宴席，款待二人。席間，趙蔥自然在列。東門達(dá)與趙蔥可謂一時瑜亮，當(dāng)年各為其主，又在一起共事，難免生出許多齟齬。如今大家沒了利害沖突，反而惺惺相惜起來。
席間觥籌交錯，賓主盡歡。席中除了余木，都是些看慣春花秋月的文人雅士，酒酣耳熱之際，少不得說起文章風(fēng)流。過齋正值壯年，豪情得展，快慰平生。命樂師奏樂，把酒而歌：
春意滿赤國，
花動雪明樓。
千坊萬井，
此時燈火隘追游。
十里寒星相照，
一輪明月斜掛，
縹緲映紅球。
共嬉不禁夜，
光彩遍飛浮。
艷神仙，
轟鼓吹，
引遨頭。
文章太守，
此時賓從敵應(yīng)劉。
回首升平舊事，
未減當(dāng)年風(fēng)月，
一醉為君酬。
明日朝天去，
空復(fù)想風(fēng)流……
余木修道之前，只知養(yǎng)蠶繅絲，這種酒席，在青菰國沒少參與，每每進(jìn)入這等雅騷環(huán)節(jié)，自己便不知所云，只好埋頭吃菜。
不過余木是好學(xué)之人，早已暗下決心，把文化課補上，甚至讓東門達(dá)給自己請了位青菰國有名的鴻學(xué)大儒做先生。畢竟做學(xué)問這事兒急不得，自己蒙童的學(xué)歷在這些飽學(xué)之士面前仍是不得伸展。
唉！還是飲酒罷。話說回來，這位太子殿下的詞好，歌聲也很悅耳?；叵肫鸺亦l(xiāng)采桑時的下里巴人之歌，頓覺嘔啞嘲哳起來。
半年以來，余木和東門達(dá)在青菰國搞得有聲有色，遴選登仙弟子之事，起初秘密進(jìn)行，后來半遮半掩，再后來索性辦起登仙大會。
掌門李真這段時間一直閉關(guān)未出，龍和尚自從得知影教攀附上麥家，膽色也足了，不時從桐山上傳下指令，支持余木大膽干。
此間絕跡已有上千年的登仙大會，在影教的推動下，再一次顯露在世人面前。
青菰百姓，始知世上有修士存在，幕后推手便是一年多以前險些走上餐桌的余木。
青菰國早斷了仙道傳承，青菰國王得知國師背后竟然是仙教，自然大喜過望。第一時間便請余仙師為宗室子弟測試，然后是慕名而來的貴族、士大夫。
此等爆炸性消息傳播得飛快，修真界秘而不宣的潛規(guī)則，就這么輕易被打破。自然有人上桐山一探究竟，可當(dāng)?shù)弥敖淌躯溂业母接箷r，紛紛偃旗息鼓，觀望起事態(tài)的發(fā)展。
對此事最熱衷的還是凡人，一時間，通往青菰國的艱險山路之上，從各國趕來的車馬絡(luò)繹不絕，多是富有家資之人。為求仙道，舉族遷徙者比比皆是。雕胡城的房價，往往一日數(shù)漲。
遠(yuǎn)在赤國的過齋聞聽此事，心思早就活絡(luò)起來。王權(quán)富貴過家都有了，過氏若能出幾位仙人，必可保宗廟社稷代代不絕。遠(yuǎn)的不說，茶國天星寺就是眼前的例子。
東門達(dá)與余木主動送上門來，過齋豈能錯過？在赤國舉辦一場登仙大會，便是題中應(yīng)有之義。
當(dāng)然，有資格參加登仙大會者非富即貴。此等情況，讓出身寒族的東門達(dá)和余木心中不是滋味，卻又無可奈何。無論是青菰國還是赤國，登仙之事，尚未普及到普羅大眾。
影教貴為仙教，遴選弟子自有章程，只收取五到十歲的適齡孩童，男女不限。
架不住趙蔥軟磨硬泡，加之余木耳根子還未長硬，終于放寬到十五歲。事實上，謊報年齡以大充小者，大有人在。
上至宗室，下至州府官吏，紛紛帶著自家孩子往都城趕。到了定好的吉日，參加登仙大會的孩童竟有不下萬人。這也難怪，這種鯉魚化龍的機緣，幾輩子也未必能等到一個。拳拳父母之心，從來都是不變的。
好在操辦此事的東門達(dá)與趙聰，都是個中能手，組織得井井有條。
早已搭設(shè)好的彩棚高臺，棚外人頭攢動，拿著號牌等待的孩童組成巨大方陣。更遠(yuǎn)處，是被軍士隔離開的翹首企盼的父母。
吉時一到，早備好的煙花被點燃。沖天而起的焰火，在半空綻放出華麗瑰姿。
余木按預(yù)先演練的線路，從那煙花深處憑空出現(xiàn)。低空盤旋一圈，才在禮樂聲中，款款落在高臺之上。衣袂飄飄，果如仙人下凡一般。
這種震撼效果，比之李真當(dāng)年在青石鎮(zhèn)祈雨的場景，強了何止萬倍。臺下立時呼啦啦跪倒一大片，哭嚎之聲浪潮般席卷而來。
享受萬民膜拜的余木，真切的感受到仙凡之間的差別。極有氣勢地?fù)]舞衣袖，臺下立時肅然。
沒有人解釋規(guī)則，一個聲嗓門極其洪亮的王宮內(nèi)侍開始唱號。叫到號的孩童依次登臺，向仙師大人跪拜，接受測試。
比臺上的孩童更為緊張的是臺下的父母，包廂中的太子過齋也不例外。他的七個子女也在萬人方陣之中，之所以沒有排在最前面，是怕刺激來的太快。
臺上的仙師大人手托一只精巧的圓盤，圓盤表面晶瑩剔透，在日光照耀下，折射出熠熠光彩，也不知是何寶物。
仙師命孩童將一只手放置在圓盤之上，只消數(shù)息，便已測完。
小半個時辰，已上去數(shù)百個孩童。見仙師的反應(yīng)，竟無一人登仙。落選的孩童早被家長接走，雖然失望，卻無人退場，仍站在場外觀瞧。
見別人家的孩子沒能入選，不少人長長吐出一口氣。既有幾分釋然，又更為自家孩子擔(dān)心起來。
場外眾人低聲議論。
想不到登仙這么難！
可不是嘛，不過如果我等凡人皆可登仙，那早就滿天神佛了。
您說的是，不過不會一個也選不出來吧……
終于，唱到2046號時出現(xiàn)了奇跡。男童的手觸到圓盤時，立時出現(xiàn)尺許長的四色光柱。以臺下之人的見識，亦知此子必然入選，嘈雜之聲頓起。
果見仙師與那孩童交談起來，然后向臺上另一位男子點點頭。只見那人一招手，便聽得一聲炮響，這是有人登仙的信號了。
又聽得觀眾群中“嗷”地一聲尖叫，循聲望去，只見一位貴婦已然背過氣去，想來多半是那孩子的娘親了。
旁邊的丫環(huán)，捶背的捶背，掐人中的掐人中。她旁邊一位身著官服的中年男子，一臉喜色。此時已被身旁眾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紛紛道賀。哪怕是身份比之高貴之人，亦有謙恭諂媚之色。
一直到深夜，才測完所有孩童?；鹋谥暪岔懥巳危松衔缒俏荒型?，還有兩位女童登仙。
幸運兒太少，絕大多數(shù)人失望而歸，其中包括太子過齋。莫說他的七個子女，就連整個過氏家族，竟無一人登仙。
直到看完最后一人，過齋才匆匆起身，回宮向父王復(f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