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章 俠之大者

　　紅蓮面上一紅，忙將糕點渣拭干凈，然后掩飾似的又咬了口糕點。

　　這舉動實在嬌俏可愛，那婦人和男人都笑出聲來，這回紅蓮連耳朵都紅了起來。

　　窗外傾盆大雨直落。

　　不論日后如何，這一瞬的溫情，紅蓮覺得她這一生都不會忘記。

　　兩人在這家人家中歇了一晚，第二天辭別，時候，那男人站在門前目送二人直至她們的身影消失。

　　他回到屋子里，看見對著竹簡發(fā)愣的阿青，嘆了口氣。

　　這口氣很輕，卻如重錘一般砸在阿青的心上，他回過神，沖阿翁艱難地笑笑：“兒子讀書，可有用處？”

　　他輕聲問道。

　　“阿翁沒讀過書，不曉得讀書的好，但卻曉得，你若不讀書，那袋小麥粉便不一定是咱家的?！?p>　　青年的眼眶里漫上淚來，卻終就沒落下，他看著阿翁，輕顫著說：“那兒子不如不讀……”

　　“好孩子?！蹦腥朔Q贊了句，沒了下文。

　　活下去

　　比什么都重要。

　　……

　　趙熙凌與紅蓮又走了一段，越往后，那村落便越不成樣子。

　　墻是焦黑的土，田里如上了黃蠟，光溜溜的連雜草都少見。

　　村里邊的樹被扒了黑黑酸酸的樹皮，露出一截有一截白色的里子，看得人心慌。

　　紅蓮緊挨著趙熙凌走，風(fēng)嗚嗚的吹，好似女人在哭。

　　“一路走來，竟沒什么繁華的地方，我記得父王說過，新城雖比不上新鄭但也算是富足，怎會是現(xiàn)在這般模樣?！?p>　　“貴胄覽權(quán)，民不聊生，戰(zhàn)事已起，國庫空虛，韓王加強了稅收，農(nóng)民們交上去的太多，留下來的還不夠家里人吃，久而久之便不再有人重地了，田便荒了?！?p>　　紅蓮似懂非懂的點頭。

　　趙熙凌不想再說這么沉重的話題，笑道：“你現(xiàn)在可是女俠了。”

　　“我？”紅蓮問：“真的嗎？”

　　“你一路走來所作所為，自然是稱得上俠?！?p>　　“俠？怎么樣才算是俠？”紅蓮原本以為只要會劍法，能夠闖蕩江湖就算是俠，可現(xiàn)在看來，好像不是。

　　“俠之大者為民?！壁w熙凌說道：“一路走來，你幫了那么多人，自然算的上是俠了。”

　　紅蓮似懂非懂的點頭：“我父王看不起游俠兒，他們真有我父王說的那么不堪么？”

　　“王公貴族之中不全是好人，游俠之中也是?！壁w熙凌說道：“一個人的好壞是不會因身份而變化的?！?p>　　“喔……”

　　紅蓮手中握著一枝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狗尾巴草，她晃了晃那穗子，感覺自己心里的那桿秤也跟著搖了搖。

　　紅蓮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忽然聽到了一陣金屬摩擦的聲音，她聽過這種聲音，王城禁衛(wèi)的盔甲跑動起來就是這種聲音。

　　她拉住趙熙凌，緊張道：“你聽！”

　　“噓，是衛(wèi)兵?！壁w熙凌拉著她旋身藏到一座矮墻后，兩人剛矮下身子藏好，一邊拐角處便走出幾個士兵來。

　　紅蓮的五感沒有趙熙凌那么敏銳，她側(cè)著耳朵，好不容易才聽清楚了他們在說什么：

　　“……這次被撥去陽城抗秦，也不知還回不回得去?！?p>　　落在后邊的那一位好似喝多了酒已經(jīng)醉了。

　　“噓，這喪氣話可不能說，新將軍不喜歡聽?！彼耐槲孀∷淖?，小聲勸誡。

　　那人的酒好像醒了些，連連點頭。

　　“我不懂什么兵法，可強秦乃是虎狼之師，我一想到那陣勢，腿肚子都打顫??！”走在前邊的那個回頭說道。

　　“可不是么。”醉酒的那個嘟囔。

　　“別說了，快些回去，明日還要急行軍，別耽誤了休息，新將軍可不是你會說好話就能有好臉色的人。”那稍小一點的人說道。

　　趙熙凌與紅蓮直到那幾個衛(wèi)兵的身影看不見了才探出頭來。

　　在紅蓮希冀的眼神中，趙熙凌開口：“看來師兄也已經(jīng)在去往陽城的路上了?！?p>　　“那我們……”

　　“不行。”

　　紅蓮話頭剛起，就被趙熙凌截斷，她被嚇得一顫：“為……什么。”

　　“那里不適合你?！?p>　　趙熙凌看著她，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認真，從前這份認真是對著棋譜上的殘局，或是對著劍譜。

　　當這份認真對著紅蓮的時候，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這份壓迫感幾乎能與衛(wèi)莊媲美。

　　紅蓮忽然想起衛(wèi)莊教她劍法的時候說過一句話，大概是……

　　大概是……

　　如果沒有覺悟，那她的手還是不要拿劍比較好。

　　“我做好覺悟了。”這話像是長了條腿，自己就從紅蓮的嘴巴里跑了出來。

　　這話剛說完，紅蓮的眼神猶疑了一瞬，但在趙熙凌的注視下漸漸堅定起來，就當她以為面前這位少女就要同意的時候，只見趙熙凌別過頭去。

　　“不行?！?p>　　紅蓮急了：“為什么？我現(xiàn)在可以保護自己了?！?p>　　“刀劍無眼，戰(zhàn)場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趙熙凌不為所動。

　　“你這人，怎么這樣啊，我們一起去，肯定可以的！”紅蓮抓住九華的衣袖晃了晃。

　　趙熙凌覷她一眼：“你真的想去？”

　　紅蓮以為她松動，忙連連點頭。

　　趙熙凌哼笑一聲：“方才那幾個士兵你看見了嗎？”

　　紅蓮不曉得她為什么在這時候提到他們，但還是老老實實點了頭。

　　“他們既是王城派去的援兵，且又提到了新將軍，說明衛(wèi)莊也在附近，你若想去陽城，我便帶你去見師兄，我們兩個帶著你?！?p>　　紅蓮剛放下去一半的心又徹底提了起來，她想起衛(wèi)莊那雙灰黑的眼睛，又畏又喜，她最終沒說話，默許了趙熙凌的做法。

　　趙熙凌生了氣，甩手就在前邊帶路，方才那幾個士兵不太小心，在路上留下了痕跡，根據(jù)這個跟到駐扎的地方應(yīng)該不難。

　　“誒，你別走那么快，等等我呀。”紅蓮小跑著跟上她，走在一側(cè)，小心翼翼看著她的臉色。

　　趙熙凌終究是心軟，放緩了腳步，紅蓮笑嘻嘻的湊上去：“我知道錯了，就這一次~”

　　趙熙凌看她一眼，知曉她不過是嘴上服軟：“你沒錯，只是我擔(dān)心罷了?！?p>　　想要撥開迷霧親眼看看這世間真正的模樣，怎么能算是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