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明寺,住持領著一干僧人與災民們一塊兒恭送王邵主仆下山。
昨日的事件經過一夜的發(fā)酵,王邵在孩童們眼中儼然成為了一位和藹可親的鄰家大哥哥,而在長輩們眼里他卻是一位謙遜善良的好青年,在僧人眼中,王邵則是一位雖入紅塵心系佛門的好修士。
不管別人怎么看他,有一點是肯定的,皆對其心生好感。
下山的漫道兩旁站滿了自發(fā)前來送行的人們,本是寬敞的石階驟然顯得有些擁擠,望著一張張面帶善意揮手依依作別的笑靨,王邵總覺得心中壓了塊巨石,連簡單的邁步都似渾身沉甸甸的。
一陣愧疚,他自認做的遠遠還不夠,
應了一句話,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王邵認為自己應該可以做的更好。
但眼下,出門前攜帶的銀兩也花費的差不多了,當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p> “少爺,您與燕兒姑娘約定的時辰就快到了?!瘪R漢已經跳上了馬車,見王邵仍舊駐足在山門下仰望,便出言小聲提醒道。
“哦,這就啟程吧!”王邵一怔,繼而轉身麻利地跳進馬車。
“少爺,您的包袱,且收好了?!瘪R漢一拍腦門,像是記起了什么,從車轅上解下了包袱遞了進來。
王邵接過,一邊打開一邊詫異道:“記得上山前咱們可沒帶包裹啊,這里面有什么?”
馬漢笑道:“呵呵,皆是山上的災民送的,又怕公子嫌棄,暗地里硬塞了過來,具體有什么老漢也沒細看,總之,五花八門,什么都有?!?p> “呵,是嗎?”
王邵已然解開了包袱,里面真如馬漢所言是一些常見的民間手藝品,花樣還挺多,有仿照他的形象粗雕的小木人,有草莖編制的蚱蜢、蝴蝶,有用紅紙剪成的窗花,還有用麥稈拼接的小擺件,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王邵會心一笑,認認真真的將它們一一擺了出來,又認認真真的一一收好,系緊口子,小心將包袱安放在車廂一角,有些自嘲道:“馬叔兒,我這算不算是收到萬民傘了啊?”
馬叔在前頭一咧嘴:“哈,少爺是天底下難得的大好人,也是天下間少有的好官兒,老漢我沒什么事兒是值得與人稱道的,唯獨一件事兒例外,那就是能有幸跟在少爺身邊,為少爺鞍前馬后,此是老漢這輩子最引以為傲的?!?p> “馬叔兒,您這馬屁拍的好生叫人感動,怎么,還嫌月俸不夠?。俊?p> “哈哈哈,少爺又打趣小老兒,老漢可不是奉承,那是句句肺腑啊。”
“行了,加把勁兒趕路,赴會失約,可不是什么體面的事兒,好歹人家也是位大美人呢!”
“呵呵,那少爺可要坐穩(wěn)了……駕!”馬漢聞言揮舞起了馬鞭,只見馬車猛然提速,直向瘦西湖岸疾馳而去。
……
藝演結束,湖岸邊臨時搭建的高臺已然撤去,雖步入年尾,但瘦西湖岸卻是依舊喧囂。
王邵踩著跳板緩緩踱進了公孫燕兒的私人畫舫,畫舫艙門大敞,似乎早已打開多時。
聞著腳步聲,公孫燕兒微微扭頭,見來人正是王邵,便又底下頭撫拭起身前古琴,嬌唇輕啟:“你遲到了!”
“呵呵,路上有點兒瑣事耽擱,讓燕兒姑娘久候,實在抱歉,抱歉哈!”
王邵東張西望一番,卻未見昨日的丫鬟小蝶,心中思忖,怕是被公孫燕兒提前支開了。
“皆說貴人事多,想來便是如此,小女子愿賭服輸,王公子要的名冊就放在案幾之上,公子自取便是,至于茶水,既然公子諸事纏身,就不必喝了吧,請!”
言下之意是趕著送客啊,王邵不禁來了興趣,你讓我走我就走?豈不是很沒有面子,我還偏不走了呢!
如是想著,王邵收了名冊之后繼續(xù)死皮賴臉的坐了下來,毫無形象的翹著二郎腿道:“燕兒姑娘難道就一點都不好奇嗎?”
公孫燕兒將古琴收入琴套,掀起竹簾走了出來,見王邵此刻形象,不由蹙眉,但還是開口回答:“好奇什么?小女子僅是一個靠賣藝為生居無定所的風塵女子罷了,若是事事好奇,還要去探個究竟,那早已是無名山下一座墳起的黃土包了,公子欲做大事,小女子或有猜測,卻不會真就摻和其中,何況,贈公子名冊已是犯了……犯了大忌?!?p> 王邵輕笑一聲:“呵呵,難道姑娘以為此刻罷手還來得及嗎?如今要與本公子撇清干系,燕兒姑娘就不怕我反過來放出風聲,叫姑娘為難嗎?”
“你,你這是在威脅我!”公孫燕兒面色不善,說實話,她后悔了。
“呵呵,姑娘莫要誤會,我可是在幫你?!?p> “哼,無稽之談,奉勸公子一句,做人要懂得量力而行?!?p> 王邵起身,拍了拍懷里藏著的名冊,笑道:“呵呵,不瞞姑娘,本公子卻有大事要辦,不過,在此之前我倒想聽聽姑娘心中的猜測,對姑娘的不看好,甚是好奇,話說本公子怎么就自不量力了?”
公孫燕兒瞥了王邵一眼,分析道:“雖然燕兒不知公子有何深厚背景或者說是持有什么強大依仗,但江南一帶勢力盤根錯節(jié),不僅是官與商,更有手眼通天之輩,明棋暗招層出不窮,甚者于廟堂之上也有代言之人,公子向小女子索取名冊,若不是一開始就打著他們的主意,就是打著他們背后主子的主意,但,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公子莫圖一時暢快而招致滅頂之災。”
“屆時,公子面對的不僅僅是當地富商豪紳的聲討,也會有來自官府的壓力,即便公子兩者皆是不懼,但廟堂之上呢?皇親國戚肱骨重臣,他們若出面干涉,公子也當真不懼?”
“啪啪啪……”王邵不禁鼓起掌來,然而只換來了公孫燕的一記大白眼。
“呵呵,沒想到燕兒姑娘不僅舞跳的好,連這政治敏感也不低啊,佩服,佩服?!?p> “所以公子理應聽我一句勸,還是早早離去的好?!?p> 王邵神秘一笑:“呵,姑娘或許不知,我這人處事與他人風格迥異,明知山有虎,我偏向虎山行,別人動不得,我偏要去動它一動,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皆是兩只胳膊抗一個腦袋,憑什么要懼他們?”
“往小了說,本公子現下手頭緊,想向他們敲一筆花花,僅此而已?!?p> “往大了說,我管他是天王老子還是哪路神仙,敢吸老百姓的血,就該有那覺悟,總有一天會被人打得全吐出來,不但要吐干凈了,還得倒賠上自己的三兩肉。”
“這種人,來一個,我打一個,有一群,我就打一群,我王邵還不信了,咱大唐還沒個講理的地方,若真沒有,那就由我做起,為大唐千千萬萬黎民開出這么一片朗朗乾坤!”
公孫燕兒聽呆了,小嘴張了張,良久才道:“你……究竟是誰?”
“我是……”王邵正欲開口,在外頭望風的馬漢卻匆匆闖了進來,貼著王邵耳語道:“少爺,元芳一行已至,眼下正在岸上候著?!?p> “知道了,這就過去?!蓖跎畚⑽Ⅻc頭,起身行禮:“我是何人其實并不重要,若姑娘有興致,你我不妨再賭上一局,如何?”
“賭什么?”
“就賭江南這片虛幻下的浮華,看本公子能不能撥亂反正?”
“好,若我輸了,便會想盡辦法去尋你,于君前再獻舞上一曲,如何?”公孫燕兒沒有提她的賭注,若是王邵輸了,就是死無葬身之地,又何必在他面前提起這遭晦氣事。
“哈哈哈,一言為定,本公子可是十分期待再觀一遍公孫劍舞吶,燕兒姑娘,咱們后會有期!”王邵哈哈一笑,背起雙手大步邁出了畫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