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膳食端了上來,三人遂不再說話,只埋頭進(jìn)膳。
說來也怪,三人之中,唯顧卓出身將門,武將之人哪比得上文人那么舉止文雅?加上他又長期在邊關(guān),理應(yīng)是大口飲酒,大塊吃肉,雖不至于舉止粗鄙,但也實在稱不上文雅才是。
但是,你看這三人進(jìn)膳的情形,舉止最為粗魯?shù)木尤皇悄莻€裝扮最為精致,又頂著一張最為精致絕倫的面容的程易。只見他絲毫不顧及形象,狼吞虎咽,吃得又急又快,似生怕另兩人會將案上的膳食給吃完似的。
反觀季懷瑾與顧卓,季懷瑾固然是出身百年書香世家,家族底蘊(yùn)深厚,進(jìn)膳之間,舉止優(yōu)雅自然,動作流暢舒緩,一執(zhí)盞,一舉箸之間,如行云流水般令人賞心悅目。
而顧卓雖不至于像季懷瑾那般展示出教科書級別的餐桌禮儀,但卻教養(yǎng)極好,跪坐在案前的身姿端正筆直,進(jìn)膳時不出發(fā)一點聲音,動作看似不急不緩,但吃得卻極快。比之程易,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待得進(jìn)膳畢,喚人撤下食案,季懷瑾親自煮水泡茶,一人分了一盞,三人席案而坐時,程易這才伸長了手腳,滿足的長嘆了一口氣。
顧季二人見怪不怪,低聲鋪開了話題。先是季懷瑾問:“今日,見著了那北齊王,如何?”
“梟雄之相?!鳖欁垦院喴赓W,僅以四字便概括了他對北齊王的全部印象。
季懷瑾沉默一瞬,緩聲道:“看來,如我們之前所料,北齊與帝國之間,遲早一戰(zhàn)?!?p>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么?”
程易懶洋洋的倚靠在案前:“我年前自北齊返回,就告知過你們我這兩年呆在北齊的情形。北齊王治國嚴(yán)謹(jǐn),治軍嚴(yán)酷,近年來,舉國上下,凡青壯年不是入了軍營,便是到山上開礦。全國的鐵鋪悉數(shù)關(guān)門,鐵匠們據(jù)說都被征用煉制刀戒器具?!?p> “你若走在北齊的街道上,滿大街不是婦孺就是老幼,除了巡邏的小兵,已很難看到幾個青壯年.....北齊王的意圖,如此顯而易見……依我看,不出五年,北齊定會向帝國開戰(zhàn)?!弊詈螅桃兹缡钦f。
“或許.....不用五年。”顧卓握盞的手微微一緊,想起今日見那到北齊王,站在帝國的都城內(nèi)那睥睨一切的氣勢。淡聲道:“他哪里還等得了五年?”
季懷瑾卻忽然冷笑一聲,與他那溫潤的氣質(zhì)格格不入:“偏武德殿龍椅上的那位,還自我感覺良好,以為他鐘離氏的帝國還是百年前的那個大國,凌駕于諸國之上,一聲令下,四國諸候莫不敢從......還有朝庭的這班臣子,平日里一味的只知道打擊異已,哪里想到戰(zhàn)火都快燒到自家城墻下了?!?p> “你也不必如此憤慨憂心?!背桃滓恍?,似有意緩和氣氛:“帝國如今再不成氣候,但那也是雄據(jù)天下的一條大龍。況且,退一萬步來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或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許是意識到自己越說越不像話了,程易“啪”的一聲,抬手一指顧卓:“這不,還有定國候與顧家軍么,再不濟(jì),不還有顧卓么.....他姬世周若膽敢來襲,我五十萬顧家軍又豈是吃素的?怕他個鳥!”
見那張精致至極的嘴唇里居然吐出了粗口,顧卓與季懷瑾紛紛表示不適的移開了臉。
“我倒不是憂心這個,若真打起仗來,我倒不懼?!奔緫谚吐暤溃骸拔覒n心的是,朝庭后院起火,屆時非但不幫忙,還會拖了顧家軍的后腿。”
這倒是,這才是問題的根本所在。想到武德殿上那位的作為,還有朝庭那幫人的作為,程易也說不出話來了。
顧卓將茶盞往案上輕輕一磕,淡聲道:“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罷了?!?p> 短短一句話,卻讓季程二人聽出了雷霆萬鈞的氣勢來。
北齊驛館,已過戊時,仍是燈火通明。
一間裝扮得十分精致大氣的寢室內(nèi),一名衣著華貴的婦人正端坐在妝臺前攬鏡自顧。從背后看,那長長披散了一地的墨發(fā)出淡淡的光澤,順著墨發(fā)垂落的孤形,更是勾勒出她身形婀娜柔美,腰身纖秾合度,真是多一份嫌肥,少一份則瘦。
再看往上看那銅鏡中顯出的面容,以及眼角那極力掩飾卻仍是顯出的幾條魚尾紋,你才會驚覺,這個女人已經(jīng)不再年輕,起碼也得是四旬之齡了。
在她的身后,此時或屈或立著幾名宮裝女子,或移著熏籠或執(zhí)著雪白棉帕,正在替她絞干那尚出水珠來的墨發(fā)。顯然,這個女人才剛剛沐浴完畢。
“王上呢,可還在議事?”女子狀似不在意的開口問道。嗓音慵懶,帶著一絲屬于她這個年齡段的女人特有的沙啞。
聞言,女人身邊一直站立的女官打扮的女子卻不敢有絲毫大意,謹(jǐn)慎的答道:“回王后,王上自進(jìn)磰后,就在旁邊的書房內(nèi)與夏候?qū)④妿讉€議事,至今仍未出來。”
女官口中的王后,已顯示出了這個尊貴的女人的身份——正是北齊的王后,帝國的毓榮長公主。
毓榮長公主輕嗯了一聲:“福秀那丫頭呢,怎么晚膳后就沒見著了?”
未及女官回答,一聲“母后”伴著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便自身后傳來,少女的身影已撲了進(jìn)來,直朝毓榮長公主身上撲去,銅鏡中赫然映進(jìn)來一張明媚的芙蓉臉,巧兮倩兮的望著銅鏡中毓榮長公主。
毓榮長公主與女兒臉貼著臉,含笑欣賞著銅鏡中的兩張美麗的臉龐,一張美麗成熟,韻致動人,一張明眸皓齒,青春洋溢,不禁眼帶得意,滿意的點了點頭。
遂將女兒拉到身前,嗔道:“都成年了,怎的還是這般毛毛噪噪,沒個形兒.....我可跟你說了,明兒進(jìn)了帝國的皇宮,你可要規(guī)規(guī)矩矩的,恪守禮儀,可不許出半點錯,仔細(xì)丟了你北齊公主的風(fēng)范,惹得你父王不快,削了你的皮?!?p> 福秀公主順勢倚進(jìn)母親的懷里,皺皺挺翹的小鼻頭,嬉嬉一笑:“母后,您就放心吧。女兒這不是在您面前才這般么。您放一百個心,明兒個在這帝國皇宮,女兒定會表現(xiàn)出我北齊一國公主高貴風(fēng)范,翩翩風(fēng)度禮儀,定將這帝國的公主給比了下去?!?p> 福秀公主的聲音清脆悅耳,帶著一股少女特有的嬌憨,但語聲中卻透出來滿滿的自信與張揚,隱隱然的,還有一絲自視甚高的倔強(qiáng)與毫不服輸?shù)臍鈩荨?p> 毓榮長公主滿意的點了點頭,她的福榮,可是她用金樽玉液,用錦繡簇?fù)碇B(yǎng)大的,她又是完全比照著帝國皇室教養(yǎng)公主的那一套來嚴(yán)格要求的,哪里能輸給帝國的公主?
“母親?!备P愎髯阅赣H懷里抬起頭來,面色居然是紅艷艷的:“今兒在城門迎接我們的官員中,那一位始終騎在馬上的青年武將,便是帝國定國候府的顧小候爺......顧卓么?”
知兒莫若母,毓榮長公主抬手輕輕撫上女兒嬌嫩的臉頰:“怎的......你看上他了?”
“嗯?!备P隳樇t紅的點了點頭,卻仍是忍著羞澀:“我早就聽過他的名聲了,今兒見到了真人,沒想到真人竟是這般的英俊不凡,氣勢驚人......”
美人愛英雄,況且是顧卓這么不凡的人物,可見女兒眼光極好……也正因為是顧卓,卻是有些難辦。毓榮長公主在心中想道。但她深寵女兒,自小到大,但凡女兒要的,她總會捧到女兒面前。
她摟了摟女兒:“顧卓么,倒是有些難辦......你切勿著急,一切交給母后吧?!?p> 福秀公主聽到滿意的答案,依偎在毓榮長公主香噴噴的懷里,得意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