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既以安排妥當(dāng),天氣已然立秋,季光便也不再耽擱,發(fā)兵淮陽。出征的那日,季府的女眷們,皆是哭哭啼啼,不忍相送的模樣。
甄氏淚眼婆娑的抱著孩子,跟在季云康身后,那孩子一口一個爹爹的叫著,季云康卻恍若不聞,疾步便要出門。
抬腿跨門之際,那甄氏懷里的孩子掙脫了開來,踩著踉踉蹌蹌的小步一把抓住季云康的襟擺。
“爹爹,出征前再抱抱桓兒吧!”稚嫩的奶音叫的季云康心底一陣顫動,只見他轉(zhuǎn)過身來伸手欲將桓兒抱起,眼角卻瞅見了桓兒身后的甄氏,伸出去的手就這么怏怏的縮了回來,只是拍了拍桓兒的小肩膀囑咐道:“好孩子,好好用功讀書!”
說罷竟不多看甄氏一眼,轉(zhuǎn)身出門,跨馬揚鞭,狂奔而走。
“可是誰喝了酒?”此刻院子里酒氣熏天,季光環(huán)顧滿院子跪著送行的家眷們,忍不住怒聲問道。眾人聽聞,一個個面面相覷,不敢言語。
“咯~”此時一個清脆的打嗝聲響起,季光聞聲轉(zhuǎn)頭,一眼便看到了癱軟跪在角落里的季云信。此刻季云信雙頰嫣然紅,目光渙散,即便身邊的衛(wèi)孑一個勁兒的拉扯,也是跪坐不住,嘰嘰歪歪的向一旁倒去。
就在眾人皆以為季云信沖撞了出征的吉時,季光要大為惱火時,季光嘴角卻輕輕上揚了一揚,言語極是寵溺的說道:“信兒,為父將如此重擔(dān)交于你,莫要辜負了!”
“是是是,兒臣定當(dāng)盡力”季云信瞇著眼睛,都不知季光站在何處,對著空氣一通說后,便頭一歪靠在了衛(wèi)孑身上。
季光見狀卻并未多言,急急出了門同眾將匯合。直到看不到季光的身影時,季云信才從衛(wèi)孑身上抬起頭來,暗暗呼出一口涼氣。
益州大軍出征,兵分五路,分別攻取淮陽郡與益州相鄰的五座城池。淮陽此五城自北向南成一字排列,若集中火力攻打一城,其余五城必相互救援,屆時益州軍忙于應(yīng)對各城侵擾,易腹背受敵。
故此次季光取嵇軍師之計,兵分五路,同時攻克五城,不給對方相互救援之機。左將軍封辰雨及謀士習(xí)恒領(lǐng)兵兩萬攻取榮陽縣,右將軍柏全領(lǐng)兵一萬攻取相對較為薄弱的雍縣,藺將軍率騎兵兩萬奔襲白馬城,伊將軍及謀士鳳晏率神機營眾將領(lǐng)突襲朝歌城,季云康率驃騎營眾將領(lǐng)攻克淮陽第一城扶風(fēng)。
這第一城扶風(fēng)地處平原,民風(fēng)富庶,城主襄平勵精圖治,勤于練兵,手下五萬精兵在整個幽州享負盛名,其大將宋沖更是傳言人中宋沖,馬中追風(fēng),有一人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之勇。故這扶風(fēng)城才是五城中最難攻克的一城。
按照嵇由的策略,扶風(fēng)一城雖極難攻克,卻也并非沒有辦法。只需在其余四城戰(zhàn)事正酣之際,由一隊兵馬牽制扶風(fēng)城,待拿下四城,便可回擊,對扶風(fēng)城形成包圍之勢。
季云康那日聽到嵇由的策略之時,心底一陣盤算,深覺由他的驃騎營做這個風(fēng)險不大,戰(zhàn)功卻不小的牽制角色是上上策,于是便幾番上奏懇請,換來了如今局面。
“九歌姑娘在嗎?”一兵士在帳篷外問道。連續(xù)奔波了數(shù)日,這才到達了益州邊境,季光下令在此安營扎寨,做最后一次休整,明日便要進入淮陽地界了。
九歌連忙停下手上的活計,掀開簾子,只見一小哥手捧著兩床被子立于帳前,一時有些詫異。
“三公子安排小的將此物給姑娘送來,囑咐姑娘說,連日奔波,野外露宿,姑娘千萬保重身體,莫著了涼!”
九歌聽聞,臉一紅,忙伸手接了被子,謝了小哥。
“九兒,我瞅著公子對你著實不同,你瞧,自古哪里有主子給侍女送東西的!”青倌見九歌雙手捧著被子,站在門口傻笑,忍不住出聲打趣到。
“好姐姐,你莫要瞎說!我與公子也算幾經(jīng)患難,他關(guān)心下屬再正常不過了!”說罷,九歌將被子放置在一旁,繼續(xù)收拾起來。
“呦,我的九兒臉紅了呢!你看,你一求,公子二話沒說便準我隨行侍奉,我看就是王將李爾說話也未必有你分量重!”青倌見九歌臉發(fā)燙,便湊了上來,推搡著打趣。
“好姐姐,這話可千萬別再說了,這萬一讓旁人聽了去,我怕日后不能繼續(xù)在聽竹院當(dāng)差了!”要說九歌心里沒有感覺,那是騙人的。
可那時候子青先生的話言猶在耳,她心里清楚,與其日后糾結(jié)痛苦,不如早早斷了自己心中的念想。
青倌見九歌一時神傷,便像是隨意找了個話題般說到:“饒得我們算是隨行侍女,可這公子日日被州牧困在大帳里,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反倒是我們落的輕松!”
“想必是在同嵇先生商量戰(zhàn)術(shù)吧!”九歌心中有事,不愿多言語,便繼續(xù)手上的活計,將明日進入淮陽地界要帶的東西,一并擦干凈了裝起來。
“聽說咱們是十萬大軍攻打淮陽,可我這一路看來,不像是十萬大軍?。 鼻噘囊娋鸥鑿埩_收拾,便也過來跟著搭把手。
“淮陽邊境五城連成一線,我們自然也不能將全部兵力聚在一處??!”
“哦~也對也對。嗨你說我,管這些干什么,伺候好主子才是要緊事。就是希望我爹娘能逃過這一劫。”
九歌見青倌嘆氣,便上前安慰道:“姐姐,莫要驚慌,公子心性善良,有他勸說州牧,即便攻下淮陽,想必也定不會屠城,說不定到時候姐姐還能找到爹娘也不一定呢!”
“九兒,謝謝你!”青倌眼眶發(fā)紅,緊緊握著九歌的手。
二人決定不再討論這傷心的話題,嬉笑打罵著收拾完行李,便早早躺下了。夜間宿營本就睡不踏實,再加上即將到來的戰(zhàn)事,九歌心中不免有些擔(dān)憂,半夜便醒了過來,再也睡不著了。
批了件衣裳,九歌起身掀開帳簾向外看去,戶外的景色,讓她精神一震,天空中連片的星星仿若星海,將深藍色的天空照的更加深邃,這一幕讓九歌心中大動。
突然想起青倌還在睡覺,自己將這帳簾掀的久了,怕是帳中要進涼氣,便急忙忙的穿好衣服,走出帳來,回手放下帳簾時朝著青倌的床榻瞥了一眼,“咦?沒人?”
這丫頭出門如廁,都沒聲音的嗎?九歌心想,也便沒再計較,找了個地勢較高的地方,觀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