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時分,太監(jiān)趙寶江腳步匆匆的進了輕水閣正殿,進殿前他瞄了一眼手上的密信,心里一陣疑惑,他把殿里的宮人都打發(fā)了出去,這才敢把密信擺到了太子景霖的面前。
燭火微微跳動,把太子景霖的臉龐映襯的明亮耀眼,他抬眼看到密信上的印章,“袁”。期盼了多日終于有消息了,他眉頭舒展,丹鳳眼眼尾上挑,眸子里閃現(xiàn)一陣光芒,略帶欣喜問趙寶江:“袁新剛回京了嗎?”
“回殿下,好像沒有?!?p> 太子眉頭微微一皺,眸子里的光沉下去,趕緊拆了密信細看起來。
趙寶江雖猜不到密信里的內(nèi)容,但總歸是跟鎮(zhèn)北侯府有關,他猜太子看完這封密信,保不齊又要發(fā)一頓脾氣,所以才將這里的人都遣走了。
可太子并沒有生氣。
他先是一怔,繼而思慮片刻后冷笑一聲,抬頭對著趙寶江吩咐道:“讓李楷進宮一趟?!?p> “現(xiàn)在?”
“對,立刻,馬上?!碧诱f的鏗鏘有力,趙寶江沒膽量再耽擱,立刻出了殿。
康玉翡攏了攏衣裳,冬月里的京城竟和北境幽云城一樣寒冷,她抬頭看了看四周的高墻,還有高墻上那抹似有似無的上弦月,夜色寡淡,院里的宮燈也頹頹的不大亮堂,這墻內(nèi)墻外一片幽暗靜謐,讓人更覺得涼意陣陣。
她微微輕咳了一聲,驚起了院墻上一只小老鼠,把她嚇得瞪圓了眼睛,片刻,老鼠從她腳邊竄過,她倒笑了。杏眼一垂,唇角一揚,那張粉嫩的鵝蛋臉上多了幾分俏皮可愛的生機,讓這沉沉的夜色也多了幾分輕柔溫暖。
“這宮里竟比不上咱幽云城,要什么沒什么,喏,就這片院子,這兩個瘦瘦弱弱的宮人,門房邊還有個跑腿的小太監(jiān),連個打掃院子的粗使下人都沒有。”方媽撇撇嘴,語氣里滿是嫌棄。
康玉翡臉上甜美的笑意又增了幾分,她拉拉方媽的手,“我來給你當粗使丫鬟吧?!?p> 方媽臉上也轉(zhuǎn)了笑,輕輕的推她一把,“你別給我添亂就好,還有易敏,你叫她也別瞎倒騰了,越弄越麻煩……”
屋子里傳來一陣清脆悅耳的聲音,尾音還帶著撒嬌的笑意,“方媽,我可聽到了,是你叫我別做的,待會可不許說我犯懶啊?!?p> 康玉翡溫暖一笑后,臉上卻泛起一陣愁容。
已經(jīng)進宮三日了,太子從未來見過她。只把她塞在這冷宮旁的小院攬月閣,連吃穿用度都是勉強湊合,更別提還不準她和她帶進宮的人走出這院子半步。
康玉翡暗暗嘆口氣,她是知道進宮后日子不會好過的,只是沒想到竟如此不堪。
現(xiàn)在的她,說好聽點是未來的太子妃,說難聽點,她就是太子掣肘鎮(zhèn)北侯府的一枚棋子。如今這境遇,怕是連棋子都不算,只不過是太子手中的質(zhì)子吧。
爹當時不愿送她進來,除了舍不得她,怕也是擔心她落在太子手里,鎮(zhèn)北侯府左右為難吧。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以后怕是只能聽天由命了。
李楷進宮,已是戌時。
太子把密信來來回回看了數(shù)遍,仍有許多事想不通,應該說是越來越想不通。
鎮(zhèn)北侯府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李楷剛踏進殿,太子就遞上了密信。
和太子看過了之后一樣的反應,李楷也無法相信,忍不住又看了一遍。
“袁大人……”,李楷思量了許久也沒提出問題來。
倒是太子冷笑一聲,“鎮(zhèn)北侯府是狡兔三窟啊,竟然給我弄出三個康玉翡來。”
“殿下,袁大人可有把握認得真的康玉翡?”
“怕也沒有十足把握,要不,這密信上也不會用疑似這個詞?!?p> 太子頭疼的正是在此。
鎮(zhèn)北侯府的小郡主,鎮(zhèn)北侯康懷德的寶貝小女兒,康玉翡,雖是能上天入地拆房子的主,但終究是個丫頭,想必袁新剛并不會把人手和注意力過多的放在她身上,所以對她應該不甚了解。
“這就難辦了,如今,只能把她們?nèi)硕冀舆M宮來……”,李楷看著太子的臉色并沒有轉(zhuǎn)好,就沒有在說下去。
“這我知道,可是接進來,又如何?”
“殿下,您,總認得出來吧?”李楷這個試探似乎讓太子更加痛苦。
對,曾經(jīng),太子也是這樣想的,縱然是茫茫人海,他一眼就能尋到那個身影,那個能讓世間冰冷的一切變得溫暖可愛的身影。但如今一別近五年,她已經(jīng)由一個吵吵鬧鬧的小丫頭變成大姑娘了,他能辨得出她原來的樣子嗎?
又或者,真正的康玉翡愿意讓他認出來嗎?
康玉翡,這個名字,在大盛朝也算響當當?shù)?。人人都知道曾?jīng)有一位玉翡郡主,恩寵比得過當朝任何一位公主。太后在世的那幾年,她幾乎每年都要進宮一趟,一待數(shù)月。那時候不管她是上房揭了瓦,下地刨了坑,亦或是揪了皇上的胡子,都沒人敢說她一句不是。太后可是當她如親孫女一般疼惜,就連皇上,對她這個活潑愛笑的女孩子也是十分喜愛。即便四年前太后駕鶴西去,玉翡郡主不再入宮,這皇上差人送到鎮(zhèn)北侯府的賞賜也從未斷過。宮里宮外都有這樣的玩笑話,將來無論誰坐上這皇位,怕是這皇后只能是她康玉翡。
可太子心里清楚的很,鎮(zhèn)北侯府未必這么想。
四年前皇上便對鎮(zhèn)北侯康懷德說過,倘若康玉翡愿意,她可以一直留在宮中。當時太子看到康懷德那個反應就能猜到,康玉翡怕是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宮里了。
世人都知太后皇上喜愛康玉翡,卻忘了最最疼愛她的,可是她的親爹康懷德還有她那三個哥哥。
所以兩年前,當太子安排在鎮(zhèn)北侯府的眼線袁新剛告訴他,鎮(zhèn)北侯府收了一個和康玉翡長得有七分相似的姑娘,安置在京郊的一所小院里,日日學習宮中禮儀事務的時候,他一點都不意外。
康懷德如此憂心康玉翡會被選進宮中,自然是備好了所有能備的方案。貍貓換太子這一招,雖然險,但卻能讓他的心肝寶貝靈活脫身。
不過太子斷沒想到,康懷德這個老狐貍,竟備了不只一只貍貓。
“殿下,會不會這三人都不是玉翡郡主?”李楷問道。
太子臉上浮起一絲怒氣,“如此最好,解決掉鎮(zhèn)北侯府都不用我尋由頭了?!?p> 李楷怯怯的低下頭,“最重要的是,要如何能辨出真假來?!?p> 太子抬頭看著窗外明月,心里卻一團胡亂。兒時點點滴滴慢慢浮現(xiàn),記憶里的那個人,康玉翡,既清楚又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