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
整片森林好像活了過來，巨大的藤蔓與樹枝從地里爬起又重重轟擊在地面上，揚(yáng)起遮天蔽日的塵土。
古蘭趴在黑馬身上，臉色蒼白毫無血色。他的右手垂下，不時拿起手里的鐵劍在手腕上劃出一道傷口，傷口處鮮血灑落又飛快愈合。
“血！你的血！”
每一滴血落在地上，后面追來的植物就瘋了般涌上來將血滴連同地皮一同包裹吸收！
古蘭這一路跑過來后面的土路像是被炸彈襲擊過一樣，留下一路的大坑。
“還好，這個怪物看著唬人速度并不快，她追不上我?！?p> 古蘭默默勾畫號角戰(zhàn)馬圖案點(diǎn)燃薪火，一圈金色的光環(huán)如水般蕩漾開。
這并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在給身子下的黑馬加油鼓勁。
古蘭的想法很簡單，自己的血液對于密林內(nèi)的怪物似乎有著強(qiáng)烈的吸引力，那么在遭遇無法抵抗的危機(jī)時，他便決定把這怪物引過去，攪亂戰(zhàn)場，再伺機(jī)帶著亞多羅逃離。
這并不是個好主意，最糟的情況就是兩人從被一個怪物追殺變成被兩個怪物追殺……
但古蘭沒得選，他不清楚福克斯能不能擋住瓦倫，甚至連?？怂故欠衲軌蛳嘈殴盘m也沒個底。
不久前剛下過一場小雨，路上還能看到密集的鹿蹄印，而在鹿蹄印旁邊則是人類的腳印。
腳印間隔很大，幾乎快要兩米才有一個，詭異的是腳印就像是輕輕踩上去一般。
“他的步伐很規(guī)則，速度很快而且沒有刻意追趕……”
古蘭不由砸了砸嘴，心里更加擔(dān)心。
“亞多羅他爹好像很強(qiáng)啊，傳奇？不像…但起碼也有高階。不知道亞多羅現(xiàn)在怎么樣?！?p> 身后怪物的呼喊漸行漸遠(yuǎn)，但古蘭知道她并沒有放棄，身邊躁動的植物和空氣中若有若無的甜味時刻提醒著他這一點(diǎn)。
“希望?？怂鼓軌蚣影褎艛r住亞多羅他爹?！?p> 兩旁的景色飛快后退，古蘭感覺自己的體力有些支撐不住了，這一路過來手腕割了又愈合，愈合又割裂，別提多酸爽，這一會意識都有些模糊。
路邊一口廢棄的石井一閃而過，古蘭精神一震停止了自己的自殘行為。
黑馬不知何時拐了個彎進(jìn)入了一條林間小路，前面已經(jīng)隱約可以看見白色的石板路與高聳的塔尖。
密林村到了。
古蘭從馬上跳下來，拍了拍馬屁股讓它離開，握住從瓦倫那撿到的鐵劍貓著腰向村子走去。
“好重的血腥味…是瓦倫？”
古蘭輕輕推開旁邊屋子的門，紅木大門上掛著的門鎖被一劍切開留下一道光滑的切口，也不知兇手不知懷著什么心情在離開時還將門關(guān)了起來。
門內(nèi)的血液躺在地上被精美的地毯吸收，繪有草木花卉的地?cái)偙蝗境闪税导t色，走上去腳步一陷甚至能踩出血泡。
三具尸體倒在地上，每一具尸體都碎成數(shù)塊，汩汩鮮血便是從這里流出來。
“一對夫婦還有一個老大爺?！?p> 古蘭皺著眉頭離開，又進(jìn)入另外幾家房屋，里面果不其然只有幾具尸體，且無一例外全是成人。
“這村子果然沒有小孩?！?p> 地牢也已經(jīng)看過，里面只有奧斯丁的尸體，對此古蘭并不意外。
“亞多羅？亞多羅？你在哪？”
村子內(nèi)沒有一點(diǎn)聲音，古蘭反而更加小心。
一路戒備著向村子里走去，每一間屋子都被人打開，里面的住戶全都死了個干凈。再向里走，就連完整的屋子也沒有幾棟，絕大部分都在戰(zhàn)斗中被毀滅。
“亞多羅！”
沒走多遠(yuǎn)，街道和周圍的房屋在巨力的破壞下全都變?yōu)榱藦U墟，在碎石堆外古蘭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他顧不得躲藏慌忙跑過去。
跑到亞多羅身邊，將亞多羅抱起，一眼便看到了胸口那一片暗紅與撕裂開的傷口下緩緩跳動的鮮紅肉塊。
“原來你在這里，我可找了你好久。”
古蘭臉色僵硬了片刻，便帶著沒心沒肺的笑容將亞多羅的頭墊在自己腿上。
“你終于來了…我還以為你死了?！?p> 亞多羅嘴角微微上翹，小臉上沒有一點(diǎn)血色。
古蘭輕輕抬了抬亞多羅的身體。
“快起來，說好去帝都的，你怎么躺下了？瓦倫死了，奧斯丁死了，這個害人的小村子也沒了，一切都已經(jīng)結(jié)束，咱們該繼續(xù)上路了?！?p> 亞多羅慢慢睜開眼睛，雙眼毫無焦距看向古蘭。
“古蘭，我恐怕要提前停下休息了，我好累…”
胸口有一股暖流流入自己身體內(nèi)，這股暖流給亞多羅的身體內(nèi)帶來了新的力量也讓他渙散的意識重新凝聚起來。
亞多羅藍(lán)色的瞳孔略微縮小恢復(fù)了焦距，他低頭看去自己胸口的衣服已經(jīng)被撕開，劃開了一道大口子的手腕正放在自己胸口，鮮紅閃亮的血液覆蓋在原本暗沉的血塊上。
古蘭臉色蒼白如紙，一雙眼睛盯著亞多羅，兩人四目相對，古蘭的臉上青筋凸起臉色猙獰，咬著牙一字一句說道：“說好一起去帝都，就得一起走?！?p> 亞多羅鼻子酸酸的，他低下頭去，沒有回答古蘭。
“我腰上有福克斯先生留下的東西，他拜托我?guī)ズ諣柎蠼烫??！?p> 古蘭面無表情，他死死咬著嘴唇，聲音從喉嚨處發(fā)出，如同野獸的哀嚎。
“你這個騙子！”
“抱歉，不過……”亞多羅右手握拳，中指慢慢抬起，對古蘭比了個友好手勢：“做得好，古蘭，你的勇氣和意志無愧于你的騎士身份?！?p> “……”沉默片刻，古蘭臉上哀傷的表情收斂起來，他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你也做得很好。”
兩人中指相對，忽然都笑了起來。
雖然知道不太合適，但古蘭莫名地想笑，悲傷的氣氛忽然減淡了許多。
“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亞多羅喉嚨顫抖著，許久才平復(fù)洶涌的情緒，他用最后的力氣伸進(jìn)衣服，將脖子上戴著的一個小布袋掏出來。
古蘭抱著他靜靜看著他一點(diǎn)一點(diǎn)將小袋子打開，從里面取出一朵翠綠的三葉草。
“你已經(jīng)成了職業(yè)者，我希望你能夠履行誓言。”
“你可沒有給我的晉升儀式付錢?！惫盘m深沉輕笑一聲：“你說吧?！?p> “第一件，將這些身份牌交給赫爾大教堂，我答應(yīng)了?？怂瓜壬?p> 他揪下一片依然翠綠的葉子遞給古蘭。
“第二件事，照顧好我的妹妹?！?p> “我的妹妹叫簡，簡·吉恩，他在帝都的瑪莎修道院，今年只有十五歲，她也有一頭金色的長發(fā)和水藍(lán)色的瞳孔，很乖?！?p> 亞多羅深吸一口氣，壓下肺部的不適，語氣不由加快。
“我想要陪著她長大，但我做不到了，以后就拜托你了?！?p> 視線開始變得昏暗，亞多羅又將一片葉子揪斷，他想要抬起手來，卻只能無力放下。
古蘭從他的手里將那片葉子接過來：“我答應(yīng)了，還有呢。”
“第二件……我希望你能夠原諒我的食言，不要怪我?！?p> “……”
“玩煽情是不？”
古蘭語氣低沉，他接過第二片葉子收起來后，用僅剩的左手亞多羅的手拉起握住。
“亞多羅，你知道你每次生氣的時候說要?dú)⒘宋遥以谙胧裁磫?？?p> “我在想，這可能有些困難，畢竟你跳起來也只能夠著我的腳?！?p> ……
“噗……”
一口血沫噴出來，亞多羅開心地笑起來，古蘭也跟著笑著。
“噗…哈哈…咳…咳…你真是個惡劣又沒品的混蛋。”
他雙眼像貓一樣瞇起來瞇起，那段快樂的日子讓他有些冰冷的身體都變得暖洋洋的。
真是懷念啊，如果能夠一直……
亞多羅努力睜大眼睛看向自己的好友，卻只能看到一團(tuán)模糊，只是那嘴角的笑容是那樣的顯眼。
“死的時候還有你陪在身邊……真好?！?p> 亞多羅雙眼主見渙散，瞳孔擴(kuò)大，他的視線仿佛越過了自己不靠譜的好友看向了天空，嘴里輕聲呢喃。
“一個人生活真的很難啊……”
“我好想你們，弟弟、母親、父……”
懷中的少年逐漸沒了氣息，古蘭感覺身體里好像有什么東西碎掉了一般。
他微笑著俯下身子將臉埋進(jìn)了亞多羅的頭上，肩膀微微聳動，兩行淚水順著下巴滑落。
“對不起，亞多羅，對不起…如果我早一點(diǎn)趕到……”
古蘭抱著懷里已經(jīng)沒有回應(yīng)的少年，許久許久。
“我想…回家。”
聲音細(xì)弱蚊吟，手腕處的傷口停止了愈合，血液從割裂的腕部慢慢洇出，古蘭感覺自己正在隨著懷里的少年慢慢死去。
轟！
遠(yuǎn)遠(yuǎn)的，村口傳來巨大的轟響，林中的女人追來了。
古蘭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一團(tuán)深邃的仿佛將一切吸收吞噬的漩渦，狂暴的靈能從四面八方涌向他的方向，這些靈能甚至影響到了現(xiàn)實(shí)，以至于在這草木寂靜的村莊中掀起狂風(fēng)。
“為什么！”
他大聲吼叫著，發(fā)泄著，隨即站起身來像是個瘋子一樣高舉著地上的十字劍向著轟響的方向沖過去。
“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