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藍色衣衫的少年走過,臉上有著病態(tài)的殷紅,他用白布巾捂著嘴咳嗽著,左手扶著路旁的一顆大樹。
樹上的茂葉在搖曳,有鈴鈴作響之音,與藍衣少年的咳嗽聲混雜,令人有些心疼??伤{衣少年的衣服卻是一點點濕潤,就好像天上下著小雨,一點一點。
從頭到腳,就好似沾染了雨水,濕淋淋的。
可陽光正好,又沒有水潑下,哪里來的半點水?
若玉三人坐在虞舜溪家的院落中,瞧得渾身毛骨悚然,倒吸了幾口涼氣。
琉璃很少皺眉,皺眉只會讓她煩憂,她道:“小玉兒,你說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有些害怕?!?p> 若玉思量道:“虞舜溪定然不肯道出這一切,他很少出那個房門?!?p> 陳舊的木門,紅漆已經掉了不少,打開之時有輕輕的“咯吱”聲響。由破損的木門外向里望去,是一片黑暗,沒有光亮。小小的窗戶很高,幾乎被屋檐遮擋,想必也只是用來透氣的。
那個藍衣少年向著虞舜溪的房間而來,臉上帶著微笑,那種很燦爛,很純粹的笑容。他分明瞧著琉璃三人,可他的眸中卻沒有三人的影子,很奇怪。
“喂,你可是來找虞舜溪的?”琉璃壯著膽子向著藍衣少年喊道,希望得到他的回應。
奈何藍衣少年卻似乎并未曾聽到,只是笑著,步履維艱地向著虞舜溪的房間而去。他穿過了籬墻,就好似籬墻根本不存在,他穿過了破舊的木門,就好似破舊的木門也不存在。
游四方輕輕地,緩緩地轉著自己的頭,腦子里一片嗡鳴,心中有點害怕,嘴上有些結巴道:“這,這可還,是,是人?”
琉璃也著急地抓了抓頭,有些煩躁道:“他若不是人,那便是妖怪?”
若玉應道:“也許,他是鬼怪,也許,這個村子里人鬼共存?!?p> 游四方搖了搖頭,不相信道:“不對,不對,我?guī)煾嫡f過,若是鬼,他們白天是見不得光亮的。鬼為陰物,最懼陽光??蛇@是白天,陽光正盛,鬼只會在黑暗中?!?p> 虞舜溪的房間卻是沒有半點聲音,一點聲音也沒有傳出來。游四方如是這般說,那若玉也是沒有一點思緒,只覺得很混亂。
游四方又道:“況且鬼也是一種生靈,既然為生靈,那便有著氣息,可我也感受不到那藍衣少年的氣息?!?p> 琉璃被游四方有些嚇著了,道:“那,那少年會不會對我們動手?他又畏懼不畏懼我們的刀劍?”
游四方搖了搖頭,他也不清楚,這個地方究竟是如何的一個地方。
天上是陽光,一切又是那般和諧,一切又是那般安寧,可這和諧與安寧之下,卻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如今,也沒有人可以告知他們,只有等他們自己去探尋。
若玉自然心念一動,便站起了身子,于琉璃二人道:“我們得去將這一切查探清楚,否則我便有些心中不安寧。”
琉璃一向喜歡新奇的事物,可她卻有一點畏懼,不過小玉兒在身旁,她便安心了一些。
游四方一瞥虞舜溪的破舊木門,小聲道:“那我們便偷偷溜出去?不讓虞舜溪知曉?”
若玉苦笑道:“只要我們走出這個籬墻,虞舜溪便會知曉,他就好似長著第三只眼睛,時刻關注著我們三人?!?p> 琉璃已經站在籬墻之外了,瞧著三三兩兩的土房,還有那些或大或小的樹發(fā)呆。
凹凸不平的道路上有一兩人走出,他們笑著,說著,好不快活。
可當他們瞧見琉璃所在的地方,卻是面目一變,繼而又恢復了平靜,說著小聲的話語。
可琉璃又是何人?她早已到達了耳入微的境界,這聲音自然落去了她的耳朵中。
“那處土房周圍如何有三個人?這臟東西如何白天也出來了?當真有些晦氣,還是趕緊回家?!?p> “走!走!快走!”
兩人相互推搡著,背離著琉璃她們而去,腳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一兩分,不敢多停留片刻。
“臟東西?”琉璃實在聽不懂這兩人的話,不過似乎在罵自己,心里有些不舒服。
路的那一端卻又走出一個,兩個,數(shù)十個人,穿著動物毛皮做的衣衫,兩眼無神地慢慢走來。
這些人是那一些已經死去的獸面人?琉璃還清楚的記得,那兩個光著身子的小孩,還有掄斧頭的一些家伙,他們都在那里。
游四方推開籬笆門,與琉璃一同站著,滿臉都是驚訝之色,他們不是已經死了?可如今又活生生地站在那里。不過他們的身上仍有傷口,或淺或深的刀劍傷痕,血液還向著外面流著,嘀嗒嘀嗒地落在土地上。
瞧著讓人心中作嘔,琉璃實在有些瞧不下去,便用手遮住眼睛。
白楊鎮(zhèn)中不知因何起風了,風很大,吹拂著花面人的頭發(fā),還有琉璃她們的衣袂。
莫名之間,有些不詳?shù)念A感,卻也說不上來。
獸面人的眸中透著紅光,也四處凝望,卻唯獨將目光鎖在這村尾的小土房。
遠處,一戶人家的小孩穿著花衣服,手中搖著一個簡陋的撥浪鼓,向著花面人沖去。可那個孩子卻是真的穿了過去,臉上依舊洋溢著笑容,眸中亮閃閃的。
花面人也似乎并沒有瞧見這個孩子,繼續(xù)向著琉璃三人走來,可血落在地上,卻是留下了殷紅,不曾消散。
究竟是這小孩本是虛幻,又或者是那些花面人為虛幻?或者兩者皆為虛幻?
一時間,三人實在有些分辨不清。可游四方卻是拉著她們兩人的手,急聲道:“快走,很危險?!?p> 游四方沖到了虞舜溪的房門口,拼盡全身的力氣踹著破舊的房門,還急聲道:“虞爺爺,有壞人來了!快開門!”
房門雖是破損的,瞧著很不堪一擊,可這木門卻是比玄鐵,比磐石還要堅硬。游四方只覺得自己的腿一陣疼痛,房門內卻是沒有半點回應。
琉璃膽子有些大,便勸誡著游四方道:“游小弟,你如何這般害怕,這些花面人也不過幻象,并沒有威脅的?!?p> 說著,琉璃伸手摸了摸籬墻外花面人的臉,如自己所料,涼涼的,就像冰雪……
琉璃的臉一下變得蒼白,木納地轉過頭,一雙眼珠子透著恐懼。這冰冰涼涼的臉蛋,近乎真實的觸感,好似是真人。
花面人嘴角咧著笑容,帶著鮮紅的血液,露出了紅白的牙齒,插著木棍的手向著琉璃揮去。
若玉將琉璃向后一拽,以百風劍擋住了他的攻勢,隨后向著游四方跑去。身后的花面人以徒手之力硬捍著竹籬笆,可是卻被一陣無形之力阻擋,反彈開去,令他們面容猙獰。
一聲聲咆哮驚天徹底,一聲聲撞擊響徹云霄,一道道金光閃爍耀眼,而那些白楊鎮(zhèn)的人卻是不受驚擾,依舊在和平與沉寂之中。
“虞老頭,快開門,有人要拆你家的籬墻了,他們還要拆你的破房子?!绷鹆в帽M全身力氣踢門,奈何虞老頭卻是沒有半點響應。
籬墻劇烈地搖晃著,不知何時將被這群花面人連根拔起,似乎就在下一刻。
“喂喂喂,虞老頭,你家的菜園子要被踏平了,你不要菜了?你的籬笆已經倒了!”游四方踹著門,腳都有些疼痛了,簡直受夠了。
琉璃有點生氣道:“這虞舜溪可是睡覺了,卻不回應我們,要是我們死了,他也活不了了。”
屋內依舊是安安靜靜,沒有一點聲音。方才那個身穿藍色衣衫的少年進去了,卻仍舊沒有出來,兩個人也不知在作何。
若玉瞧著這些花面人,卻不知這些花面人究竟是如何被控制了,死人可還能行走于世間?興許是她一直在這青蓮宗之上,有些孤陋寡聞,并不知曉這世間有許多密術。
可如今卻是瞧見了,心里自然也有些驚異。今日所見到的一切都有些詭異,與自己認知的一切相違背,這便是世界。
籬墻上閃爍著點點光芒,似乎是被布下了法陣,可是用來專門克制這等鬼怪?人若是進出,自然也相安無事。方才那個藍衣少年,卻為何也可以自由出入?
頗有些不解。這些花面人依舊沒有放棄,以自己的肉身撞擊著籬笆,一次又一次,卻如何也不放棄?;h笆下的黃土漸漸地松動了,有一些籬笆已經被花面人抓起扔了出去,最后,蜂擁而上。
實在沒有對策,三人便是交換了一下眼神,提著手中的刀劍與花面人搏斗了起來。
花面人的身體異常的結實,就好似刀碰到了石頭,又或者碰到了鐵塊,讓琉璃她們有些吃力。
“虞老頭!你還想不想活命了。再有片刻,你就見不到我們了?!绷鹆Эv身跳到房屋上,以黑劍砸著屋頂。
瞧著并不牢固的房屋卻是異常的牢固,想必也是被虞舜溪施展了陣法,令這破舊的房屋像是堅硬的鐵塊。
正當三人戰(zhàn)得精疲力竭之時,那個破爛的紅木門卻是打開了,里面走出了一臉陰桀的虞舜溪。
“虞老頭,你總算是出來了,否則我們都得去黃泉路了?!绷鹆а壑型钢老?,以黑劍將一個花面人抵住,抬腳一踹。
虞舜溪沉著面色,眼睛掃過院內的花面人,忽而眸光一亮,嘴角浮起一絲笑意。身子一動之間便是竄出了院子,一只枯槁的手探向虛空之中。
可他所探之處本來無人無物,卻是突而響起一點猖獗的笑意,狂放而自在。
虞舜溪似乎在與空氣斗智斗勇,可每一式,每一招又都那般認真,卻決然不會在與琉璃她們玩笑。
“虞老頭,沒想到你的眼力勁卻是愈來愈好了?!?p> 那聲音飄忽不定,也就在似在空中飄來。
虞舜溪身形一錯,以手成爪,向著后方抓去,扯出一塊如水的衣布,身后便是出現(xiàn)了一個頭大肥耳的老頭子。這老頭子帶著笑意,攤了攤手,道:“虞舜溪,快些將我的神隱還給我,否則你這破爛屋子便保不住了?!?p> 虞舜溪冷笑道:“我這稀稀落落的籬笆都讓你給拆了,你怎么向我交代?這么多年了,回來見到你的哥哥,你就送這么一份大禮?虞駝山,我的好弟弟!”
當虞舜溪道出這兩三個字之時,眼睛中透著些許恨意,不過還是將手中的神隱扔給了他,便向著屋內走去。
“我便知道,你這當哥哥不會欺負我這個弟弟?!?p> “快些讓你的那些傀儡住手,將我的籬笆給我修好,否則,我打斷你的腿。”虞舜溪對這胖弟弟絲毫不客氣。
虞駝山擺了一擺他肥胖的手,將那一群花面人盡收入寬大的袖子中,一對小眼睛瞇得像是一條縫,永遠都帶著笑意。
他一掃這園中的一片狼藉,還有那三個不知所以的年輕人,一搖一擺地向著虞舜溪的房間走去。
當虞駝山走到了爛紅木門前,輕輕一推,那門便是輕易地打開了。就好似那門根本沒有關著,又或者它本來便是那樣。
可琉璃幾人方才確實無論如何也打不開它,不論是用腳去踹,還是用手去推,那門都不動如山。
琉璃扔下黑劍,讓它飄忽在空中,頗有不解道:“這兩個人居然是親兄弟,一胖一瘦,令人摸不著頭腦。”
游四方道:“我從來未曾見過,一個弟弟進哥哥的家門,卻是要拆籬笆,還帶那么多傀儡?!?p> 若玉皺著眉頭道:“這兩個人,這個村莊,都好生奇怪。這個村子中究竟有多少個活人,又或者這些是不是鬼魅?”
村中,若非這凹凸不平的道路上還有一些已經干涸的鮮血,若非這里因戰(zhàn)斗一片狼藉,誰也不會想到,這里來過恐怖的傀儡。
虞舜溪的房間里依舊那般安靜,就好似兩人并未說話交談,久別重逢的兩兄弟,竟面對面無言?
忽而,那一道門卻是開了,隨后從門內飛出一個很胖很肥的一座小山,將這土地都兩顫。
虞駝山摔了一個狗吃屎,滿嘴都是菜葉子,還有松軟的泥土,不過他還是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