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一雙柳眉掃過這天仙樓上下各處,捋著自己肩上的頭發(fā),道:“蟾蜍這家伙倒也會享受,此刻想必正與小姑娘纏綿。不過,在南蠻之地那些年來,想必他也早已經難耐了?!?p> 蜈蚣卻是橫著濃眉,一臉肅然,面有兇惡,道:“這小子,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我們來此地是為何,他可是忘得一干二凈。若是找到他,老子非將他扒皮抽筋,讓他痛不欲生?!?p> 此刻,蜘蛛的一雙眼睛也盯著來去的姑娘,在她們身上游走,還贊嘆道:“這里的姑娘還當真俊俏,比之南蠻那些粗腰,大胳膊大腿的多毛猿人美得多?!?p> 青蛇笑道:“怎么,三哥,你也心動了?想要和蟾蜍一同在這天仙樓內找女人?”
蜈蚣眼睛一斜,便是落在了蜘蛛臉上,眼中的那一股子兇惡讓他不寒而栗。蜈蚣身子哆嗦了一下,目光堅定道:“五妹你哪里話,哥哥我又如何會像蟾蜍那不懂事的家伙,我可是很有分寸的。事有輕重緩急,我當是知曉?!?p> 青蛇最愛的便是挑撥離間,也愛瞧著蜈蚣大哥發(fā)怒的模樣,那樣會相當有趣。
想當初在南蠻之地,蟾蜍那小子因為青蛇的狀告,也不知受了蜈蚣多少毒打,被吊在樹上幾天幾夜,風吹日曬。
也是,蜈蚣作為五毒人的大哥,身上擔的責任也不小。上一代五毒人被困在南蠻之地那般長的歲月,全然拜天禪寺的一位和尚所賜。
故而,五毒人曾一同發(fā)下誓言,以后若是見了和尚,當趕盡殺絕,不留活口。讓這些禿驢生不如死,嘗受一下人間的痛苦。
可要遇到一個和尚又是那般不容易,白桐洲之上的和尚之少,那可是事實。
人間有和尚,他們可不敢去那里惹是生非。人間衛(wèi)道者的名頭可并非虛名,十二神兵鎮(zhèn)守人間,又哪里容得他們撒野。
五毒人的身上都是有特殊氣味的,很微弱,幾乎只有同伴能嗅出來。于此之時,臉黑的蝎子正一臉陰沉地望著天仙樓二樓的一個房間,陰氣森森道:“胖子那家伙就在那個屋子里,我去將他揪出來。”
話語剛落,便瞧見蜘蛛攀著屋梁,房檐而上,道:“這等小事,還是由我出手,哪里用得著二哥動手。”
青蛇道:“蜘蛛這家伙,心腸算得我們五人中最好的一個,恐怕也是不愿讓蟾蜍受二哥蝎毒的折磨,故而這般。”
柳子淵有意無意地瞧著五毒人,還有遠處方桌上那個冷面女人——李弦月,嘴角帶著輕浮的笑意。
有紅樓之處便有柳子淵的身影,這句話假不得。
天仙樓二樓的一間屋子房門一開,只見得一個渾圓的肉球落下,直接砸在了木地板上。不少客人都驚嚇起身,向著遠處跑去,口中還罵罵咧咧。
“這是哪個不開眼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是活得不耐煩了?他奶奶的?!币粋€露著結實胳膊的大漢掄起身旁的七環(huán)大刀,舞得虎虎生威,似有破石裂地之力。
恐怕是九頭兇惡的老虎在他面前,都是那般不堪一擊。
“紙糊的家伙,那兩個是我的兄弟,你可是還有屁要放?”蝎子一雙陰桀的眼睛盯著那個大漢,眉目之中沒有半點笑意,就像瞧著一個死人。
掄著七環(huán)大刀的漢子眼眸一轉,將這三人細細打量,心中有了一些思量。
三人穿著有些奇怪,那個青發(fā)女人痩得就像一個螳螂,瞧著便是硌得慌。方才說話的那個男人有些矮小,就是語氣很沖,像一個病秧子。
唯獨中間那個家伙,高大兇惡,瞧著有點戰(zhàn)斗力。漢子抬頭挺胸,右手將七環(huán)大刀一甩,抗在自己的肩上,鼻息一哼,邁著大步三兩下便走到蝎子身前。
漢子居高臨下,眼睛斜視著黑臉的家伙,左手重重地拍在蝎子身上,道:“他奶奶的,你小子道誰是紙糊的家伙?可是活得時間太長了?”
蝎子的身子向著地下一沉,將這天仙樓的地板都砸破了,足以見得漢子天生神力。
可漢子也有些驚訝,這黑小子的身子倒是硬朗,居然還扛得住自己的幾分力量。蜈蚣卻依舊瞧著蜘蛛將方才落在地上的蟾蜍提起,眼睛也沒有轉一下,仿佛這一切都不關自己的事情。
青蛇卻是面帶笑意,向著那漢子拋著眉眼,仿佛在暗許芳心,讓漢子心里有些興奮。
蝎子陰沉而淡聲道:“這世間,老虎的尾巴摸不得,蝎子的尾巴也摸不得。而我便是蝎子,全身都是尾巴,既然碰了我,那便大羅神仙也救不得。”
漢子仰頭哈哈一笑,這黑小子說話倒也猖狂,不過,他很氣。故而又掄起自己的左手想要拍黑小子的臉,瞧一下是不是摸不得。
可片刻之間,他便是覺得自己渾身疼痛,有如被蝎子蟄了,還并非一下,而是千萬下。漢子右手扛著的七環(huán)刀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身子也是一軟,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撕心裂肺的悶哼聲回響在天仙樓之內,令一些來客不禁對這幾人有了忌憚之意,向后又邁出了幾步。
蟾蜍雖被提在蜘蛛手上,嘴里卻是不閑著,拍手笑道:“二哥的蝎毒當真厲害,如今是施展得妙不可言,小弟佩服,佩服。”
蝎子陰聲道:“你可知我們此次出南蠻之地的目的?”
蟾蜍被蜘蛛一下扔在了地上,身子彈了幾下。他站起身子,笑道:“自然記得,不敢有一點忘記?!?p> 蝎子一腳踹出,將蟾蜍又踢飛出去,悶聲不言。可蟾蜍卻依舊笑著,道:“哥哥踢得好,踢得妙,踢得我是幡然醒悟。”
這蟾蜍天生的賤骨頭,受過的苦可是最多的,如今竟也是還笑臉以對。
“那你還敢來這地方?”
蟾蜍臉上笑意不減,將自己身上的灰塵拭去,還道:“哥哥有所不知,小弟我來此,乃是報仇的?!?p> “報仇?報什么仇?報女人蹭你的肉的仇?”青蛇從來不嫌事情鬧得大,如何也與她無關。
“五妹可真是好記性。我們的五位師傅被困在南蠻之地幾十年,他們的仇我可是心里念著,記著。可是不忘了要將和尚千刀萬剮,碎尸萬段的誓言。若非跟著一位小和尚,如何會來這般污濁之地。我一身的清白,那可是全然無存?!斌蛤苷f到此處,痛心疾首,捶胸頓足。
而柳子淵卻是手一停滯,心中大感不妙。這蟾蜍方才說的小和尚自然是悟生,才出狼窩,又入虎口。
“哪里來的和尚?”
“大哥,那小和尚便在那間屋子里?!斌蛤芏淌忠惶?,便是指向了薛青的房間,一臉笑意。
可這笑意之下,蟾蜍還瞥了柳子淵一眼。
“蜘蛛?!彬隍汲谅曇痪洌阄丛俣嘌?。
蜘蛛自然領會了他的意思,攀著樓梯縱身飛出,便將薛青的房間踢開。
可蜘蛛的身子卻是受到了撞擊一般橫飛而出,又撞在了天仙樓內的柱頭上,口中咳血。
薛青的房間又被關上了,仿佛一切都未曾發(fā)生。
柳子淵緩緩站起的身子一愣,眼帶疑惑地瞧著薛青的房間,卻不知發(fā)生了何事。
“三哥,你可無恙?”蟾蜍彈跳著身子,將倒在地上的蜘蛛扶起,有些擔憂道。
“方才只聽得一聲琴音,我便被撞飛而出?!敝┲朊嫔n白,手撫著胸口,身子顫抖了幾下。
如此瞧來,蜘蛛傷得還有些嚴重。
琴聲?薛青?薛青的來歷也便在柳子淵的心中愈發(fā)神秘,這個女人究竟是何許人也?
蝎子抬頭,輕喚道:“大哥。”
似乎他在等待著蜈蚣的話,也便只需那么一句話,蝎子便會沖上二樓,瞧一瞧這屋子里究竟有什么鬼!
蜈蚣道:“我從來還沒受過這等氣。不由你來,我來。”
唯見得一道黑色長影蜿蜒如同蜈蚣,由樓梯竄上去,將薛青的房屋打開。房門一開,屋內傳來一陣悠揚的琴聲,令柳子淵心神一顫。
這琴音與薛青在高臺之上彈奏的有所不同,這琴聲之中蘊含著一股力量,就好似刀劍影亂。
蜈蚣的身子在薛青的門口上下晃動,就好似一個跳舞的男子,可卻是邁不進那一道門檻。
這人間樂土,就沒有太過平凡的家伙。不過,地上一臉全黑的那個漢子,卻是運氣霉到家了。
李弦月手中握著紫弦劍,瞧著蜈蚣,滿臉警惕。
“這薛青的琴聲當真有如天籟,令人如癡如醉?!斌蛤芴е^,嘴中還忍不住贊嘆。
蜘蛛橫眉豎眼,瞪著蟾蜍,讓他將話噎回去了。恐怕蟾蜍再多說一兩個字,蝎子就要讓他領會痛苦了。
蜈蚣以雙手擋在胸前,整個身子亦是由走廊飛出,雙腳踏在了柱頭上。只見得蜈蚣面色凝重,輕然落下,不說一句話。
薛青由房內走出,話中帶著笑意,道:“小女子薛青,方才為公子彈奏一曲,卻不知這曲子如何?若是公子愿意,薛青愿意再來一曲,為公子助興?!?p> “不必了,多謝姑娘美意?!彬隍枷蛑煜蓸峭庾呷ィ溆嗨娜艘簿o隨其后。
青蛇的眉眼之中有嫉妒之色,沒想到出了這南蠻之地,在這白桐洲竟還有如此佳人?女人最恨的便是比自己還要漂亮的女人。
“大哥,我們就這么走了?憑借我們五個人的力量,還收拾不了這個女人?”青蛇三兩步走到蜈蚣身旁,試探道。
蜈蚣自然不畏懼這個叫做薛青的女人,不過是畏懼她的身份,還有她背后的力量。
方才在薛青十指捻琴之時,蜈蚣分明瞧得薛青的右手之間浮現了一個血紅的“九”字,還有一些紛亂的符號。
一步殺一人,九行血成河。人間芳菲地,黃泉煉獄時。
蜈蚣在天仙樓外頓步,回頭望著樓內的熱鬧,正色道:“這個女人,我們惹不起?!?p> “惹不起?還有我們五毒人惹不起的人物?”蟾蜍驚色道。五毒人如何也是這白桐洲數一數二的下毒高手,除卻毒王與小鬼醫(yī)之外,試問還有人能如他們下毒于無形?
這世間自然無人了。
可是蜈蚣今日卻言他們惹不起一個紅樓內的女人,青蛇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但蜈蚣一臉正色,卻又不得不令青蛇警惕。
五人之中,獨以蜈蚣眼光最為獨到,且觀察細致入微,他說的話也最有令人信服。
“有些人你若是惹了,恐怕如何死的,都不會知曉。”蜈蚣嘆聲道。
天仙樓內,悟生自薛青的房間走出,向著薛青鞠了一躬,道了兩句話,便向著樓下而去。
柳子淵的眼睛卻是落在薛青身上,想要看透這個女人,可落在李弦月眼中,那可便是好色。
柳子淵折扇一搖,上前攀著悟生的肩膀,笑道:“小和尚,薛青姑娘和你談論了些什么?說來聽聽?!?p> 悟生道:“也只是我與薛青姑娘講了些故事,我在天禪寺上的一些往事?!?p> 柳子淵搖了搖頭,道:“你這和尚,果真不解風情,既然都同處一室了,卻還是這般木納?!?p> 此刻,李弦月轉身便向天仙樓外而去,柳子淵招手叫著:“喂,李弦月,好久不見?!?p> 李弦月卻似乎沒有聽到柳子淵的招呼,依舊頭也不回地向著外面而去。
悟生道:“柳師兄,那個人是你的朋友?”
柳子淵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用折扇拍了拍悟生的肩膀,道:“似友非友。有關系,卻又沒關系?!?p> 悟生摸了摸他光溜溜的頭,頗為不解道:“這話竟比師傅的話還要高深,我竟然聽不懂?!?p> “人間的事情,又哪里是三言兩語能說清。尤其是,”柳子淵頓了一頓,“尤其是男女的事情,那更是令人琢磨不透。愛與不愛也就一兩個字,可這一兩字卻又折磨了多少男女的心,又生出多少恩恩怨怨?!?p> 悟生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柳子淵一笑。
這小和尚,竟然還不懂裝懂。紅塵的歷練,又怎么會那般容易?唯有經歷,才能看透。未曾經歷,又如何看透。
這些,都是邛長老說給柳子淵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