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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桑手記

第六章 困妖陣

無桑手記 格無 3044 2018-12-17 22:42:24

  東城煙柳街沽酒巷里,沒有隱仙居,只有一個茶樓,名叫留仙居。

  蘇州幻境破碎的入口,就在留仙居茶樓里。

  而那隱仙居,我待了五年,不會記錯,不是什么茶樓,而是一個酒樓。

  一個幻境里的蘇州酒樓。

  我站在留仙居茶樓門口,聽說書人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抑揚頓挫,極富感情。

  “各位客官老爺們,請細細聽好嘞!四靈出七宿,妙盡正璇璣。莫猜局中局,方得意中意。”

  講的是天域仙蹤,妖魔鬼怪,人間奇事。光怪陸離,莫能預料,不得前路。

  所以才說“莫猜局中局,方得意中意?!?p>  聽穆棠說,幾日前她經(jīng)過此處,發(fā)覺茶館里靈力四溢,便進去查看一番,最后發(fā)現(xiàn)了那個幻境的入口。

  “你進去了?”

  “沒有,結界很特殊,打開需要時間。但是我還趕著要去找平寒叔……”

  穆棠十分惋惜地一攤手,表示無奈。

  她心這么大,倒是讓我有些意外。假如換成玄皞門其他弟子,說不定現(xiàn)在這里早就被圍得水泄不通。

  七澤從我身后拍了我的肩膀,示意他已經(jīng)把幻境的門打開了。

  那是一扇真正的門,一個門框,兩扇門扉,藏在留仙居的一間雅間里,憑虛而立,浮在空中。

  “我留在這里等你們!”

  球球從七澤頭頂上跳下來,舉了前爪,揮了揮。

  “你不是想進入幻境才跟來的嗎,怎么臨陣退縮了?!逼邼墒汁h(huán)了胸,嘲笑它。

  誰知那兔子不鬧不怒,只輕蔑“哼”了一聲,道:“目光短淺,我要做的事早就做完,珍愛生命,誰還陪你們上躥下跳?”

  我與七澤思索了半晌,都想不出它到底干了什么,卻覺得它那句“珍愛生命”才是真正的目的。

  推門而入,只覺一股焦灼之氣撲面而來,煙塵滾滾,嗆人口鼻。我們幾個捂著嘴咳了幾聲,穿過門框,眼前的景色驟然不同。

  幻境蘇州城空蕩蕩的,如同大火那日,不見生機。

  街道在燃燒,火還沒有完全熄滅,微弱的火苗在燒的通紅的木炭上游走,忽明忽暗。煙塵飛揚,遮天蔽日,到處都是破敗廢墟,入眼盡是烏黑焦炭。

  回頭,就見隱仙居被燒掉一半的招牌,掛在屋檐上搖搖欲墜。

  距離我燒蘇州城,已經(jīng)過去了六天。

  “咳咳咳……”跟在七澤后面的穆棠,被嗆得眼淚直流,揮手驅(qū)趕著煙塵,“也不知道……咳咳……是哪個天殺的放的火……”

  “是啊,”我應道,“都燒完了?!?p>  放火的是我,我最清楚不過,至于我是怎么放的,我一點也不清楚。

  “來,干活吧,”我將衣袖上的灰燼拂去,抬頭望向七澤,“先找困妖陣?!?p>  隱仙居共九層,楠木金絲纏繞為柱,紅漆古松為梁,全樓共有七十二處名家題詞,三十一處大師雕花,九轉玲瓏,似一個精細鏤空的鳥籠。

  按照大長老所說,困妖陣應該在蘇州城的下方,正好隱仙居地下,有一個號稱“蘇州最大酒窖”的“釀池”。

  七澤點了盞浮燈,走在最前面,穆棠跟在后面,三個人推開了地窖的門,在微弱的光線下向下摸去。

  起初,腳下踩到的是吱嘎作響的樓梯,再往下,就變成了冰涼的石頭,踩在上面發(fā)出清脆的腳步聲,引起回音陣陣,空洞悠長。

  之前的地窖不是這個樣子的,我可以保證。我曾幫掌柜的下地窖取酒,只有木頭階梯與地板,而且沒有那么深。

  我有些害怕,低聲提醒了句:“有變?!?p>  七澤駐足,將浮燈升高了幾分,卻見浮燈緩緩飄向空中,愈來愈遠,愈來愈高,最后只得見到一個藍幽幽的光點。

  一個巨大的空間,不見四壁。

  “幻境在崩塌的過程中,將里面的東西顯露出來了?!?p>  七澤收回浮燈,繼續(xù)向下。

  大約走了一刻才到底。

  最底下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燈光映出滿地的酒壇子,三三兩兩成群結隊,或是單獨孤零零擺在地上,越往角落酒壇子便越密集,像是被隨意遺棄在這里。

  怕是五年來隱仙居的酒壇子,都給擱置在這里自生自滅了。

  我用腳在地上蹭了蹭,想從灰塵里蹭出點刻在地上的字符,以便找到困妖陣,可是蹭了半天,哪里都沒有,在地上留下灰一塊白一塊的斑痕。

  “像是被狗刨過了一樣?!?p>  七澤評價。

  我反手敲了他一下,冷笑道:“你連自己也罵進去了?!?p>  “不如我們分三路。”站在我身后的穆棠突然出聲,害的我與七澤都打了個哆嗦。

  “我阿姐用不了浮燈?!?p>  “為何?”

  “之后解釋,當務之急是找到困妖陣。”

  “嗯……”穆棠猶豫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正好!我這里有個火折子,你……我們阿姐可以用。”

  “你備得東西還真夠全的……”七澤扯扯嘴角。

  就這樣,我朝南,七澤朝北,穆棠朝東,三人就此分頭。兩盞浮燈一只火折子,向三個不同的方向飄去。

  四周悉悉索索,是穆棠和七澤摸索地面的聲音,半柱香的時間下來,他們還在悉悉索索,而我早就沒有力氣了。

  年輕人精力就是充沛。

  我照著地面,一寸寸仔細查看,遷思回慮卻不得要領。

  會不會,大長老說的困妖陣根本就不存在,他只是想騙我們來這里。

  如果這么說,那他給我靈石就不成立,我袍子里的靈石,一定有所用處才對。不應該找不到與這塊靈石契合的東西,至少,一個陣法。

  我看著手中燒了大半的火折子,陷入思索,沉默不語。

  “哐啷!”

  只聽得一聲摔破罐子的聲響,接著“噗通”以及七澤“嗷嗚”的叫哀嚎,銳利劃過黑暗,撕裂耳膜。

  “……”不用猜也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呆子!嚎什么?”穆棠一個輕身落在七澤身旁,卻也傳來“噗通”與“嗷嗚”一聲慘叫。

  “……”

  天生一對,我扶額。

  “阿姐……阿……姐……你過來看看,這里都是沙子……”

  我順著七澤的喊聲摸過去,瞧見兩只揉著屁股坐在地上,周圍散了一地的沙子。

  沙子邊上,有幾只破裂的酒壇子,從裂口里緩緩流出細膩的沙石。

  不是空的?

  我踢了踢腳邊上的酒壇,卻不料這壇子本就有裂縫,讓我這一踢給踢碎了,里面的沙子“嘩啦啦”流了一地。

  酒壇里子里裝這么多沙子做什么?

  一瞬間,一個念頭從我想法里一閃而過。

  “阿澤,將浮燈都點上,能照亮多少地方就照亮多少地方?!逼邼烧辙k后,我舉起火折子,沿著來路跑上樓梯,行至中段回過頭。

  果不其然。

  起初聽到大長老講“困妖陣”的時候,我先入為主地認為是一個平刻在地面上的圓形花紋,自中心向外圍擴散。

  而眼前密密麻麻色酒壇子,在地上排列出行草畫符,自東起可依稀辨認出“甲,卯”等字樣,自西起又有對應的“庚,酉”。而這些字符排列出八轉輪環(huán),中間字符稀疏,八個角上卻無比密集,若不是親眼看到,誰能想到這一個法陣竟然有八個陣眼。

  待七澤上來看到這幅場景,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好啊,阿姐,瞧瞧你都找到了什么東西!”

  “怪不得我。”

  以酒壇為字符并建酒樓與陣法之上,是為了不被人察覺,壇中裝沙是因為沙子比酒和水重,遇到危險時不會輕易破陣。

  布陣的人為了這個陣法能長久,真是花了好一番心思。

  但,問題又來了。

  我只有一塊靈石,但陣眼有八個。

  我從袍袖里拿出靈石,下意識掰了一下。

  旁邊七澤看傻子一樣看著我:“阿姐,你當靈石是隔夜的干糧,想掰就能掰斷的嗎?”

  我突然也覺得自己好傻。

  “咳咳,嗯……”我掩飾不了自己的尷尬,只好岔開話題:“你弄得開嗎?”

  七澤嘴角一揚笑得痞里痞氣,搶了我手中的靈石,掂了掂,挑眉道:“瞧我的!”

  見他飛身落在一個陣眼上,將手中的靈石按進一個陣眼凹槽里,只聽得“喀喇喇”石板摩擦的聲響,凹槽下升起另一顆靈石,與七澤手中的那顆大小形狀完全一樣。

  我感受到了我的無知,果然不太適合混在神仙堆里。

  更讓我跳眼角的是,七澤落在第八個陣眼上時,還不忘朝我回眸一笑,揮著手中的靈石喊到:“看見了沒有!這……么……用……噠……”

  我拎起手邊飄著的一盞浮燈,直接朝這個嘚瑟的小子扔過去。

  誰料那浮燈輕如羽毛卻極有投擲手感,筆直朝七澤飛過去,不偏不倚砸在他腦門上。聽得“嘭”一聲,就見七澤從成堆的酒壇子上摔了下去。

  “小棠,去看看他死沒死透?!?p>  我對著假裝冷若冰霜實則目瞪口呆的穆棠道。

  “死……透……啦……”

  酒壇堆后面舉起一只滿是沙子灰塵的手,朝我揮了揮。

  “死了就起來繼續(xù)開陣眼?!?p>  “唔……”一個滿身是灰的七澤坐起身,順手就將靈石按進了身旁的凹槽里。

  “喀喇喇……”

  八個陣眼同時發(fā)出藍色的光,沿著酒壇子組成的字符向中心蔓延,于此同時,腳下的地發(fā)出“轟隆隆”的怒吼,震感越來越強,直至上下顛簸左右翻覆。

  大地在顫動,像有什么東西要破封印而出。

  “呆子……我怎么覺得哪里……不對……”

  “噓!我也覺得不對!”

  我們?nèi)齻€盡量靠在一起彼此攙扶著,貼著墻壁一動不動保持平衡。

  困妖陣的中心開始出現(xiàn)一道裂痕,隨震感的加強向四周蔓延擴大。最終,一條巨大的白蛇破土而出,筆直躥上蒼穹掀起風浪,騰云駕霧在天邊翻滾。

  千丈見尾不見首,翻江倒海入山中,紅信百尺吞云霧,百鱗化甲破劍鋒。

  江州蛇妖!

  我抬著頭,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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