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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桑手記

第十四章 蘇木

無桑手記 格無 3085 2019-01-18 10:00:00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一條鯉魚,向著漆黑一團的深淵奮不顧身,迎接死亡。

  輪回殿常年燃著一種說不出名字的香,濃郁而甜膩,成絲縷煙霧飄散在空氣里,迷人心竅,醉生夢死。地北伯大概就是這種喜好,濃墨重彩花枝招展,和那些清水芙蓉完全不一樣。

  要多花就有多繁復(fù),堪稱清修界的一股妖艷畫風(fēng)的泥石流。

  我盯著放在沉香木塌后方高案上那個琺瑯嵌金絲鏤雕香爐,出神了好一會。

  “啪!”

  一柄木骨折扇被摔在我眼前的桌案上,驚的我抖了抖,忙看向地北伯那張噙著詭異微笑的臉。

  “你們兩個,可知道錯了?”

  想來我與七澤去蘇州幻境,遇上諸事難以預(yù)料,走一步看一步,最后都保全了性命,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錯了。

  猶豫間,卻聽七澤沉了聲音。

  “知錯?!?p>  “哪里有錯?”

  “錯在……錯在我擅自解了幽火的封印,致使幽火失控,傷及無辜。”

  “為何犯錯?”

  “因徒兒急功近利,想早日化幽火為自己所用,高估了自己?!?p>  “可知后果?”

  “湮魔之時,幽火勢起,焚及全身?!?p>  “你還清楚!”

  地北伯厲聲不減,只覺一陣靈力從頭頂壓下來,壓得我肩上一沉,不由將頭低下去。顯然而然,他是真的生氣了。

  “阿鯉呢?”

  “我……”我真的想不出哪里錯了,萬般無奈只有語噎,心里苦得很,“錯在……嗯……”

  “啪!”桌上那柄折扇直接飛過來,敲在我的腦門上,額頭又青了一塊,一左一右兩塊淤青極其對稱,像畫了個戲面。

  我想不到地北伯真的會出手教訓(xùn),挨了這一記扇子,我連揉都不敢去揉。

  簡直像私塾里學(xué)生背錯文章排隊挨先生戒尺,除了唯唯諾諾,只有偷偷瞄著先生的份,哪還敢出言辯解。

  “阿鯉啊阿鯉,”他將扇子一接,手肘撐在木塌的扶手上,擰了眉心嘆道:“你可真不讓我省心?!?p>  我跪得端正,只覺得對不起地北伯,卻又不知道哪里對不起他,只得雙手疊放在額上,躬身行了一禮。

  “請小伯指點?!?p>  “也罷,依你這性子,也不會覺得自己有錯?!庇忠粐@,地北伯面色稍稍緩和,指著我點了我好幾下,“引妖力入體,你可知有什么后果?”

  原來是這件事。

  “那時救阿澤在急,我想不了那么多?!?p>  “聰明一時,糊涂也是一時,你什么時候才能改改你這又精又莽的性子?!?p>  我活著怕是改不了了。

  心念剛想完,我突然意識到地北伯能看出我在想什么,急忙補了一句:“做人,哪個不是這樣的?”

  “哎……你呀你?!?p>  我覺得地北伯對我很絕望。

  但無論怎樣,他都不想讓我和七澤冒險傷了性命。

  “下次……不敢了?!?p>  “哎呦喂,我的小侄女說什么?我怎么聽不見?”地北伯捂了耳朵,存心戲弄起我來。我臉色一沉,直接扯了嗓子吼道:“不敢啦!”

  嚇得地北伯掉了一地的橘子。

  春種地北秋收橘,好詩好詩。

  “地北伯?!?p>  “嗯?”聽我叫他,地北伯回過眼來,將眼睛一瞇。

  “可有什么話對我說?”

  “你是想讓我解釋幻境里那條蛇的事嗎?”

  “大長老是不是也知道紅槭在哪里?”

  地北伯將扇子一合,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不,他不知道。說來慚愧,那蛇是我放進去的?!?p>  我一陣驚愕。

  “建蘇州幻境的人是我,下困妖陣的人也是我,我為了確保你的安全,將幻境建在你最熟悉的紅槭,又在蘇州幻境地下建了一兩重困妖陣,一重在幻境里面,一重在幻境外,苦在困妖陣沒有靈力驅(qū)動。這個時候齊無洛找到我……”

  “他說他有一個機關(guān)蛇,腹中可填滿靈石,放在幻境中可啟動困妖陣,我還真信了他,就把那蛇丟進去了。”

  地北伯,你這樣帶孩子,是會遭報應(yīng)的。

  “地北伯的白澤靈魄,就沒有看出什么?”

  “說來齊無洛也是個奇才,不用了什么法子,倒是硬生生把我也騙了過去?!?p>  我將信將疑地盯著他,看了許久都沒有看出什么破綻,想來,他這么坦白,連放蛇的事都交代了,也沒有什么再好騙我的。

  “你要是敢騙我,我就帶著阿澤離家出走,再也不回來了?!?p>  “得令得令?!钡乇辈粨u扇子,“我何時騙過你?”

  大騙沒有,小騙無數(shù)。

  “說來,阿鯉,湮魔之時將近,我要照例帶七澤回紅槭避一避?!钡乇辈粨]手,桌案上隨即出現(xiàn)一壺龍井三只青瓷杯,茶壺?zé)o人自飛,在空中旋轉(zhuǎn)即落,斟出三杯茶來。

  我捧著熱茶暖了暖手,見地北伯瞇了眼倚著木塌開口。

  “月有陰晴,葉有枯榮,靈力同妖力就如陰陽兩極,相生卻又相克,一年之中,以夏來生靈欣欣妖力最為強盛,故山野精怪之事多發(fā)生于夏;而冬來生靈休憩妖力最為薄弱,相對瑞雪將近萬神賜福,正是靈力興旺之際?!?p>  “而湮魔之時,正是在臘月末七天,正月之前,妖力最為薄弱之時,被稱為‘湮魔之時’。”

  大概就是妖怪們都要冬眠,沒有妖怪出來拖著舌頭翻白眼嚇人的日子。

  “這跟阿澤有什么關(guān)系?”

  “七澤身上的幽火照常也在這個時候發(fā)作,再加上他自己把我給他的封印解了,幽火失控的可能性就更大,回紅槭是為了避開天域仙家的耳目,渡過這七天后,平安無事?!?p>  七澤垂頭喪氣,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我用手肘戳了戳他,他看了我一眼又將頭低下去。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那……我們什么時候回去?”

  “阿鯉不用回去,留在靈渚門里就好?!?p>  我一口茶嗆住。

  “地北伯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里?”

  “留你一個我當(dāng)然不放心,況且七澤作為靈渚門三師兄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钡乇辈仁前党傲似邼擅刻煨乃级紦湓谄渌胤剑膹U了公務(wù),又端了茶看我:“你留在這里,替七澤將公務(wù)做完?!?p>  “咦?”我想拒絕。

  “當(dāng)然,我還給你找了個幫手?!?p>  話未完,就聽輪回殿門口傳來笑聲:“小伯是在說我嗎?”

  只見來人一身與七澤相似的青色靈渚靈修衣,外罩青色長袍,面若中秋月,又似桃花灼灼,鬢角沾染些許灰白,勾出一線媚眼丹鳳,正彎似殘月,盈盈笑意。

  狐貍?成精?

  若不是七澤喊了一聲“大師兄”,我還真以為千年的狐妖下山來為禍人間。

  靈渚門大師兄,秦蘇木。

  “蘇木來晚,小伯不要責(zé)怪?!彼[著眼睛輕車熟路地走到七澤旁邊,順手揉了一把七澤的頭發(fā),問地北伯要了一個杯子,人不生地又熟地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我七澤正姐的位置受到了挑戰(zhàn)。

  “啊,方才我沒有注意到,”他抬起瞇成一條的眼睛,望向我,“這不是阿鯉嗎?什么時候回的靈渚門?怎么也不告訴我?”

  不等我回答,他又自言自語起來。

  “呀,瞧我的記性,前幾日還在書司繼任大典上見過,雖然沒有見到本尊,不過你回來這個事我本應(yīng)該記得的?!?p>  蘇木的碎碎念,我、七澤和地北伯聽著只覺得口干舌燥,不約而同喝了一口茶。

  “說起來我倒是忘記了,阿鯉已經(jīng)記不得十年前的事了,那可還記得我是誰?”

  來自蘇木對我靈魂的質(zhì)問。

  “嗯……大師兄……我……自然記得……”我瞥了眼七澤,卻見他拼命搖頭,順勢改口:“記得……有些模糊……”

  緊要關(guān)頭,地北伯出聲了:“阿鯉,蘇木是你堂哥?!?p>  哈?我還有個堂哥?

  “阿姐,大師兄是大伯所出,按輩分我們理應(yīng)喚他一聲堂哥?!逼邼尚÷曁嵝盐摇?p>  那一邊蘇木雙目彎作月牙轉(zhuǎn)向我,似乎眉眼間都夾著一句話:來,叫聲堂哥聽聽。

  “阿鯉……見過堂哥。”

  “啊,阿鯉,”他似乎不太滿意,“你以前可都是叫我蘇木哥哥的,如今這么不親切的稱呼,讓我有些心寒啊。”

  “信你個鬼?!逼邼蓪嵲谌滩蛔⊥低当梢牡亍扒小绷艘宦?。

  聽地北伯說,蘇木作為靈渚門大師兄,負責(zé)靈渚門內(nèi)大大小小的事務(wù),上至掌門的部分決策,下至各殿各外門的賬目統(tǒng)籌,都能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條。

  “大師兄就要做這么多事嗎?”我在想他忙不忙得過來。

  “不,只是蘇木生了個打理仙門的好腦子,各位長老管不到的地方,他都偷偷吞并了而已?!钡乇辈嫔喜伙@不滿,言語間卻帶著一股濃濃的酸意,估計也是被蘇木吞了些權(quán)力去,又無可奈何只能冷嘲熱諷。

  “小伯過獎”

  狐面詭笑,如一面畫皮。

  “好像狐貍。”我忍不住嘆道。

  “阿姐,大師兄用的是妖狐妖魄。”

  我看看七澤,又看向蘇木,見他抬起那丹鳳眼,緩緩點了點頭,“八尾狐妖,差一點就能化形成九尾神狐,長最后一根尾巴的時候遇天劫不幸命隕,讓小伯撿到帶了回來?!?p>  能長到第八條尾巴,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然功虧一簣,只能嘆息。

  “我倒是覺得,不是狐貍變成了人,而是人變成了狐貍。”

  蘇木聽我這番評價,狡黠一笑:“堂哥與狐貍,阿鯉更喜歡哪一個?”

  我面無表情,道:“都喜歡?!?p>  “若是非要選一個?”

  呵,這是一道喪命題。

  “那要是我選了,大師兄就把我選的送給堂妹,可行?!蔽乙琅f面無表情,想看看我這么問,蘇木還會不會這般閑云野鶴在這里戲弄我。

  蘇木瞇著眼睛,鎮(zhèn)定自若,喝一口茶。

  “哎呀,這可難辦了,阿鯉就這么喜歡你蘇木哥哥的東西?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妖魄,而在你蘇木哥哥身上?”

  誰來收了這只狐貍精。

  地北伯聽不下去了,及時打?。骸疤K木,莫要壞了倫理?!?p>  “好,好,好,”蘇木故作傷心,嘆出一口氣:“只可惜,阿鯉是我堂妹,若想嫁給我,要等下輩子了?!?p>  愿我們下輩子還是兄妹。

  “阿姐,別在意,大師兄遇到熟人話特別多?!逼邼上はに魉髋驳轿遗赃?,遮了嘴對我悄悄道:“而且,記性特別差?!?p>  話音方落,便聽到蘇木敲了桌案,蹙眉坐在原地半晌沒有聲響。

  許久,他緩緩抬頭:“我忘記,我到底是這里做什么的?!?p>  啊,我們的大師兄,上天給了他一個好腦子,卻沒有給他一個好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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