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這樣抱著夏妃走了,臨走之時,還不忘扔下一句狠話:“若夏兒有什么三長兩短,朕定要將你剝皮拆骨。”
看著司空皓遠走的背影,雪感到一陣心寒,她口中喃喃道:“夫君,你為何就不肯信我?!敝皇撬究震┳吡诉h,這般蚊聲,他也聽不見。
司空皓走之后,雪再也撐不住了,便倒地吐了口血,一旁的丫鬟,驚慌地將她扶起到了床邊。
雪知道毒深了,宮人們慌忙地去請?zhí)t(yī),得知的是他將所有的太醫(yī)請到了夏宮中。
小露兒跑去夏宮中,只為她求一個太醫(yī),爾后竟被鼻青臉腫的打回來了。
她無奈地笑了,他終要失了她,她中的毒比他口中的“夏兒”深得多,她和他們的孩子都熬不過去了。
夜?jié)u漸深了,雪吩咐他們將雪宮中的燈一盞一盞地暗下去,只留她房中的幾盞燈。
爾后,他們都站在她的床榻邊,神色悲憫的樣子,她強撐地打趣道:“你們高興些,你們的主子要帶著小主子去極樂世界了?!?p> 他們強擠出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其實,雪想看他最后一眼,等不到被他剝皮拆骨了,本來今天是想告訴他,孩子的事。
怕是等不到了,轉(zhuǎn)念失了她,他還有他的夏兒,他們也會很幸福的。
“給我買一個上好的棺木,不要讓我被內(nèi)宮的侍衛(wèi)一竹席給卷走?!?p> 她笑了笑,又咳了咳,那股血腥味了涌上,五臟六腑都在作痛。一道人跪在她床前。
雪其實一貫受不了這種場面,她早就承諾他們,不用陪葬的。
這世間的事其實很多都是難以預(yù)料的,比如昨日她得知有了孩子,初為人母般的喜悅,而今日便要帶著還未出世的他離開這個世界。
她愛的那個男子早已將她忘卻,那個披著她面皮的女子搶了她的一切,她雖有恨,但也能明白如今的一切都是她自己選擇的。
她的頭有些暈虛了,父親大人說,人死前會回憶過去所發(fā)生的事。
她和他第一次見的時候,他還是太子司空皓,她是乞兒小白。
雪猶記得,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
他穿著一身黑衣鎧甲,領(lǐng)著眾將士們,騎著塞北的大馬奉召回京,京都的大街上熱騰極了。
那漫天飄著的白雪紛紛揚揚的,熱騰從未屬于她,乞兒要做的事,除了偷盜以外便是如何飽食。京都的乞兒都歸錢爺管,偷盜得來的財物基本上都是要上交給錢爺?shù)摹?p> 錢爺是個殘暴的主,前幾天劉二留了一銅板,便被人砍了一根指頭,還將滴著血的指頭,沾著米面團吃了下去。
雪怕極了,有時候,她總在想著,她這般模樣活著,倒不如死了去。
雪雖是個乞兒,卻忘了她是如何變成乞兒的,錢爺說那年她快凍死的時候,他撿了她,做人要懂得知恩圖報,雪得是乞兒才能報恩。
錢爺說的她還真不信,若說是被他手底下的人拐來做乞兒的,那還有些可信。
雪在人群中遠遠望著他,太子,司空皓,人中龍鳳,的確不錯。
作為乞兒,雪平時混跡的場所,也自當是有風月場所的,那勾欄酒肆的風月男子,相比之下,司空皓還是更勝一籌的。
只是,他的眼中似乎沒有旁人,生于帝王家的威嚴在他的骨子里散發(fā)出來。
她將目光收回,今日錢爺?shù)娜蝿?wù)還未完成,這大雪天里的,要是沒有他發(fā)的米面,這個冬天她可能得見佛主了。
想到這,雪便漸漸在人群中尋找線家,錢爺說,這些是她們的衣食父母,都稱之為線家。
她隨著司空皓領(lǐng)軍的隊伍前移,在稍前面點的地方,找了機會下手。
只因她心想他們該將注意力放在太子上,不料這個線家,太過于機警,雪便被他逮個正著。
線家抓著她,不停地踹她,扇打她,嘴里罵罵咧咧地,她拼命掙扎。
直到有侍衛(wèi),氣勢洶洶地朝他們喊,雪才發(fā)現(xiàn),那個騎在馬背上的人正,饒有興趣地掉著馬頭望著他們,像是無聊中,發(fā)現(xiàn)一絲趣味,只是雪并未看見他眼里閃過了一瞬失而復(fù)得的欣喜。
爾后,過了一段時間,他的薄唇中吐出三個字:“帶回去?!?p> 就這樣,雪被帶到了東宮的地下牢房中。
她靜靜地聽著,外面不知是雪化的聲音,但又有血流動的聲音,陰森森的。
坊間關(guān)于太子殘暴的傳聞,是不亞于錢爺?shù)?,他雖一生于皇家就成了太子,但權(quán)力始終是不及他皇兄的,勾欄里談天的官家老爺們,曾說,是太子殺了良妃,將其做成人彘,送與他皇兄作為生辰賀禮。
爾后,陛下雖送其去大北歷練,實則是想他葬生于大北,據(jù)暗報,他將活著回來。
雪在牢房中呆了一夜,除了陰冷,還有時不時的鬼哭聲,像是經(jīng)歷了酷刑,求死不能。
正思著她小命兒堪憂,牢門便被打開了。
她被帶出去,一路的犯人像是發(fā)瘋地向她伸出手,雪從未見過如此的場面,她不明白太子他的意圖,為何這般。
通過長長的甬道,雪終于見到了光明,兩個宮女打扮模樣的人,將她帶到了一間廂房,將她從頭到腳洗漱干凈,一開始有些不適應(yīng),一想到冬日能泡個澡也是舒服極了。
作為乞兒,一年能洗漱干凈的日子不多。
雪換上了一身柔軟的衣物,感覺還是有些不適的,有一瞬間雪覺得她似乎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上了。
她們從頭到尾從未說一句話,而且面目嚴肅,她突然心生恐懼。她不知道她梳洗打扮后,踏出這個門所面對的是何種更為可怕的事。
她們將雪帶到一間稍大的書房,他坐在那,周圍靜得可怕。一種本能,她跪了下去,兩旁的宮女退了出去。
他打量著她許久,她望著他,窗外的大雪,一如那天他一身黑衣坐在馬背上的那般大。
他開口了:“你,想活著?”雪拼了命地點頭。
其實他開口的那一瞬,她便知道她不會死,而且會好好的活著。
這一年她十四歲,從那以后,她便在東宮的一處廂房安了家,她不再是乞兒,而是一個代號為“雪”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