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的奐枯林,有一條連接鬼幽界的河域,妖鬼兩界會在每期年末的最后一日,于通靈河的中段地位進行物品對換,一則兩界建立邦交,二則各取所需,互不侵擾,大家都樂得于此。
但鮮少有人知道,就在通靈河的河底,生長著一種名為冼生花的草,這種草不僅與其它草木生長的方向相悖,而且生長環(huán)境極為苛刻。
一般草木皆是從種子到發(fā)芽再到開花結(jié)果直至枯萎死亡,而冼生花則逆向過來,在它結(jié)出果子脫落的瞬間會開出第一朵花,不過半刻,花即退化,包裹著冼生花的根莖,形成一顆圓形的普通石頭,待到第二年反復(fù)。
如此不凡之物自是不好尋找,蘇木花了數(shù)萬年的時間也才尋到它的蹤跡,在通靈河河底極陰極寒之地,且冼生花狀如發(fā)絲,長短只約三四寸,渾身透明,幾乎與水融為一體,想要在偌大的通靈河找到它,實則與大海撈針無異。
通靈河能夠作為妖鬼兩界的通道,自是因其本身的特性,死氣夠足,陰邪之氣也夠盛,這些都是妖鬼喜愛之物,要說陰寒,必是說整條河皆如此也不為過。
銀笙和日及到達奐枯林已是六個時辰之后,路上遇到幾個不長眼的小妖,日及以歷練為由,讓銀笙獨自應(yīng)對,自己好整以暇的抱手旁觀。
初時,因著對一些術(shù)法掌握不夠熟練,吃了幾個小妖的虧,弄得有些狼狽,換來日及好一番嘲笑。之后見日及一點也沒有要幫忙的意思,銀笙也不在意,依舊認真的揣摩著一些術(shù)法的要義,有疑惑的地方就向日及請教。對術(shù)法的運用也越來越得心應(yīng)手,頗為得意的瞥著日及,日及見狀也失去了幾分逗弄之趣。但不得不承認,這丫頭天賦的確非常,差的只是歷練而已。
而現(xiàn)在,銀笙和日及堪堪停在奐枯林外圍的邊緣,就已看到奐枯林深處那道沖天的紅光,隱約間還能聽到妖界眾人傳來的一聲高過一聲的歡呼。
日及斂去兩人的仙氣,看起來頂多算是修為較高的凡人,不做停留,拎著銀笙向著那道紅光的方向飛去。
今天,是妖皇的大喜之日,他將迎來自己第一千零一個妻子,也將迎來妖界的第一個妖后,據(jù)說這個妖后長得那叫一個銷魂蝕骨,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顧盼生輝,神姿仙態(tài)。光是聽著聲音便叫人酥了全身的骨頭,站都站不住腳。
據(jù)說這妖皇和妖后還有一段可歌可泣,令人稱頌的愛情。兩人相識于一場誤會,其間不可謂不波折,待誤會化解,方知彼此心意,妖后不顧家人勸阻,毅然決然選擇了愛情,與對方廝守,而妖皇為表明決心,立馬下旨遣散后宮中的妃子,承諾妖后此生必定唯妻一人。
銀笙聽著這些個小妖據(jù)說個沒完,把妖后夸得天上地下獨此一人,再把妖皇妖后雙雙敬仰一遍方才罷口。不禁腹誹,這故事也太千篇一律了,男女雙方互相傾慕,過程必是曲曲折折,其間不是門第之隔,便是有一小人從中作梗,或是門也當戶也對,亦無小人,這兩人自己也能鬧出點事,橫豎不過這些,自己光是聽天兕說的都能拿出一籮筐來,當真無甚可稀奇的。
銀笙腹誹完,眼光不經(jīng)意一瞥,果然見到一身穿大紅喜服的新娘被一個佝僂著身子的婆婆牽著,手里拿著紅綢,身上并無過多的修飾,一頭青絲也只用一根碧色的絲帶輕輕綰于腦后,臉上也無任何妝容,令人見之忘俗。
轉(zhuǎn)首,見日及已經(jīng)看直了眼,看四周沒有小妖注意這里,忙低聲喚了他幾次,見其沒有絲毫反應(yīng),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日及收回目光看著銀笙。
銀笙沒好氣道:“你至于么?那新娘子再怎么嬌麗蠱媚,也不是你的,沒瞧見人夫君也是個翩翩俊公子,莫不是你還想橫刀奪愛?”
日及聞言,抬手給了她一記爆栗,自動忽略她的這一番話,看著穿一身大紅喜袍的新娘,忍住爆笑的沖動低聲道:“你看那新娘子是不是特別引人心動?”
銀笙捂著痛處,瞪了日及一眼,但還是依言看向那位美娘子,繼而點點頭。日及見狀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惹得周圍的人把目光投到他身上,見其只是個凡人,便沒在意,又轉(zhuǎn)過頭繼續(xù)看自家妖皇大人的婚禮。
等等,凡人?凡人!
眾妖終于察覺到不對,這里是妖界,哪里來的凡人,一時間妖群開始驟亂,也不知是哪個沒見識的小妖,慌慌張張大喊了一聲:“有凡人混進奐枯林!”
這一喊,連妖皇伸出正準備接過紅綢的手都給止住了動作,包括他對面的新娘都微微一愣,凡人,倒是有趣,應(yīng)是下界的那些修仙者,打著斬妖除魔的口號,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來奐枯林送死。
銀笙和日及二人見身份暴露,不慌不忙的走出妖群,與上首的妖皇相對而站。妖皇目光陰鷙的鎖著兩人,見其皆著藕白衣袍,其中一人身量較高,眉目清朗,另一人,罷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區(qū)區(qū)一介凡人,竟敢攪亂自己的成親之喜。
而一旁的新娘在見到日及時,竟是當場將自己身上的紅衣化了個粉碎,面色忽紅忽青的看著下首,看到對方眼里帶著濃濃的戲謔,臉上色彩更是紛呈。
日及嘴角勾著笑,漫不經(jīng)心對新娘說道:“好玩么?蘇木。”
銀笙耳里傳來日及的聲音,幾乎是震驚,不敢置信的看著剛才還穿著紅衣,現(xiàn)下只著一襲碧色衣衫的新娘,不,蘇木神君?他竟是蘇木神君,那他為何在與別人成親,對方還是個男子!
蘇木隱有難堪,他料想定是鸰要又去說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話。
原是自己隱去周身仙氣進入奐枯林,因著不希望妖鬼兩界對神界有過多猜測,引起三界戰(zhàn)亂,不成想冼生花極難找尋,即便知道它在通靈河河底,費了好一番功夫,始終都沒尋到。
通靈河陰寒非常,即使自己修為達到神君品階,在河底也不敢過多停留,正欲上岸,結(jié)果被這妖皇發(fā)現(xiàn),兩人打了一架,沒分出個勝負。
那妖皇猜到蘇木是為冼生花而來,要說這通靈河,唯一值得修為如此高的凡人來找的,怕也就只有冼生花了,所以妖皇見色起意,十分可恥的提了一個條件。
冼生花他手里就有現(xiàn)成的,不過蘇木得答應(yīng)嫁給他,他以冼生花為聘,否則兩敗俱傷他亦是擔(dān)得起的,就是不知需要冼生花的那人擔(dān)不擔(dān)得起。
蘇木可以說是看著玄清尊長大的,他與玄清尊經(jīng)歷過的許多事,是連天兕,日及都沒有的,他知道玄清尊每次被魔脈折磨的痛苦,所以,當妖皇提出這個條件時,他沒有絲毫猶豫的答應(yīng)了,不過也只是個緩兵之計。
本以為拿到冼生花自己便可全身而退,可現(xiàn)在又攪進來一個日及和一個不知打哪冒出來的野丫頭,蘇木看著本來挺簡單的一件事,結(jié)果變得復(fù)雜了,這事指不定以后也會被日及時不時拿出來,當著自己的面再狠狠嘲笑一番,如此一想,心里就莫名不爽,看著妖皇的目光登時也變得凌厲起來。
答應(yīng)和他成親只是為了少花點時間,但現(xiàn)在看來似乎已經(jīng)不需要了,冼生花什么的日及去找就好了,而現(xiàn)在,是時候為自己討回一些利息。
妖皇看著站成一線的三人,緊泯著唇,危險的瞇起眼對著蘇木道:“你們是一伙的,怎么?難道不想要冼生花了么?”說著,自掌心化出一株極細極小的草來,那草結(jié)著一顆形狀怪異的果子,隱隱有松動的跡象。
蘇木含笑,“請便?!?p> 妖皇一噎,繼續(xù)拋出誘惑:“冼生花找尋不易,娘子不再考慮一下?”
一旁銀笙聽罷,適時開口,攪著小手糾結(jié)道:“娘子?蘇木是男的,你不是應(yīng)該叫他相公嗎?”
那妖皇聞言哈哈一笑,將掌心的冼生花收走,邪肆的目光落在蘇木身上,肆無忌憚的打量著,志在必得的說道:“姑娘說的極是,是本皇的疏忽,想來娘子不太喜歡這個稱呼,那本皇換一下又有何妨,相公說是與不是?!?p> “呵。”蘇木不怒反笑,直接蓄起掌力對著妖皇的胸口快速送去一擊,妖皇躲避不及,被打得向后一個趔趄,還未站穩(wěn),蘇木直接化出長劍,對著妖皇就是一個斜刺。
偏那妖皇是個嘴欠的,看著蘇木臨近暴怒的邊緣,還不忘點兩把火:“相公可是愛極了本皇,連這表達愛意的方式都與旁人不同,雖是令人難受了點,但相公喜歡,本皇亦是奉陪到底?!?p> 妖皇邊說邊躲閃開蘇木的攻擊,身上時不時又添一道深可見骨的劍傷,血股股往外流,但妖皇好似感覺不到疼痛,兀自嘴賤說得開心。
一旁的日及看著這一幕,都覺得這妖皇怕是沒救了,這妖界也不知換了幾任妖皇,怎么一任不如一任,這一任妖皇竟是個有龍陽之好的,那后宮的男寵何止一千,如今他卻犯上蘇木,本想著應(yīng)該是個手段高明點的,現(xiàn)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日及止住蘇木的下一個動作,不等蘇木震開,先一步說道:“帝尊此次讓我?guī)еy笙出來是為歷練,妖皇交給她就好,知你有疑,容后再與你細說這事。”
蘇木視線越過日及,掃了銀笙一眼,收勢冷聲,“既如此,冼生花也便由你下河尋找?!?p> 日及正欲反駁,蘇木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你也看到了,剛才冼生花差一點就被我拿到手了,可是你偏偏不合時宜的插進一腳,現(xiàn)在妖皇已然反悔,所以就勞煩你重新下通靈河去找了。忘了說,我已在通靈河上段找過,你便去下段吧,那里是鬼幽界管轄之地,你小心點便無事?!?p> 日及都想罵娘了,鸰要說你有危險,慢一刻便再也見不到你,雖知鸰要總愛把事情說得特別嚴重,但看你穿著大紅嫁衣,要與一男子成親,以為那妖皇修為在你之上,不然依你的脾氣怎肯甘愿受辱,原來竟是因著想省時省力得到冼生花。
現(xiàn)在日及不承認也不行,這事的確是自己的過失。況且這妖皇也不是說殺就殺得的,好歹人家也是堂堂一妖界之主,輕易便被抹殺掉,這六界怕也是要掀起一小陣血雨來。
想罷,日及把銀笙拉到一邊,絮絮叨叨說了好一通話,惹得銀笙目光極隱晦的落在蘇木身上,直把蘇木看得渾身難受,一腳把日及踹走,見一旁的銀笙似是更加篤定的眼神,蘇木懶得理日及說了什么,佯裝淡定的站在一旁,不語。
銀笙路過蘇木身旁,狀似安慰:“蘇木,你且放心,剩下的交給我就好,還有,你……辛苦了!”
蘇木一臉迷茫,你那語氣是怎么回事,說得我好像有難以啟齒的隱疾一般。
但蘇木素來謙和,知禮,聽銀笙這么一說,他習(xí)慣性回答:“多謝關(guān)心,不辛苦。”雖然不知辛苦在哪。
妖皇斜躺在一旁,捂著傷口,看著這幾人恍若無人般說了許久,有些不滿的大聲嚷嚷:“相公還動不動手了,呵,你們在那說了半天,把本皇晾在這,還沒過門呢,就把這當成是你們家里可以閑聊的地方?!?p> 銀笙側(cè)頭看過去,略一思索,走到妖皇身邊,有些為難的開口:“蘇木不能做你的相公,妖皇還是慎口,我也不想做那棒打鴛鴦之人,但你們這段感情終究是沒有結(jié)果的,所以,妖皇,請認真的和我打一架!”
“……所以本皇為什么要和你打?”妖皇抓住問題關(guān)鍵,十分好學(xué)問道。
銀笙耐心解釋:“我的任務(wù)是歷練,而和你打一架并且打贏你,我的這次歷練就算完成,還請你多配合一下?!?p> 妖皇看著一本正經(jīng)與自己商量的瘦弱女子,突然仰天大笑,一個翻身站好,行動之敏捷,完全看不出是受了重傷的人,只見他身上剛才還皮肉外翻的傷口,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快速愈合。
蘇木見狀,微擰了下眉,閃身拉過銀笙退開幾丈遠,瞇眼戒備的看著眼前與剛才形同兩人的妖皇,冷笑一聲:“早聽聞這一任妖主性情詭譎,毒辣陰狠,修為難測,難得妖皇演的一出好戲,差點連在下都給騙了過去?!?p> 那妖皇此刻面容扭曲,猙獰一笑:“本皇有些膩了,不若干脆搶了你,關(guān)起來再慢慢玩兒,這樣豈不是更加有趣刺激。本皇都能想象到,你在本皇身下是如何婉轉(zhuǎn)低吟,尖叫著求本皇的浪樣兒了?!?p> 言語污穢不堪,淫邪惡心至極,生生破壞了他那一張風(fēng)流韻致的面容。
蘇木握劍直指對方,比之剛才只快不慢的招式,以極其刁鉆的位置,襲向妖皇各處死穴。妖皇看出蘇木亦隱藏著部分實力,剛才都在相互試探對方,但蘇木藏得極深,妖皇不敢有絲毫大意,見招拆招,只片刻,兩人已來回對了上百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