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做最好的朋友

　　時間像是靜默了一般。

　　桃花仙子接過季風遞過來的茶杯，輕輕呡了一小口便不再喝，雙手只是繼續(xù)捧著茶杯，似乎這樣就會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么尷尬。

　　季風靜靜地看著她。

　　“你……最近好么？”

　　他輕柔的聲音打破了這死一般的寂靜，那聲音猶如三月的春風一般，緩緩地吹入桃花仙子的心田。

　　一瞬間，像有什么東西被化開了一般，心底的酸澀感越來越強。

　　桃花仙子想她應(yīng)該把實情告訴他的，那樣他心里也許會好受些。

　　可是她又怕如果都告訴了他，他是不是連最后的希望都沒有了？

　　她記得剛剛他一個人的呢噥低語，如果有來生……

　　可是神仙又哪有來生?。?p>　　他今生已經(jīng)這般的痛苦，何必再讓他承受對來生的失望。

　　而來生，只要自己不再貿(mào)然出現(xiàn)，他會過得很好吧。

　　“嗯?！碧一ㄏ勺狱c點頭。

　　原來在生命面前，一切都是會變的啊。

　　當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季風身體的衰敗之氣愈來愈強，她再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跳脫地面對他。

　　原來當朋友處于傷痛與絕境之時，哪怕是再快樂的人也會變得憂傷起來。

　　桃花仙子的眼睛黯了一黯。

　　“這個世界真不公平……”幽幽的話語從她嘴里飄了出來，這是她今天說得最長的一句句子。

　　“小桃花，不要為我傷心?！奔撅L的雙眼溫柔地看著她。

　　“其實這個世界是公平的，”他笑了笑，繼續(xù)說，“不是你告訴我的么？桃花的正?；ㄆ谑?-5日，我們不能用衡量人的標準來衡量桃花的壽命長短，重要的是它曾經(jīng)燦爛綻放過。每個人的壽元都命定而不同，關(guān)鍵是我們有沒有經(jīng)歷過生命的美好……”

　　他的眼神專注而迷離，他望著桃花仙子，卻又像是透過她看到了更多美好的勝景。

　　“我這一生非常短暫，可是我卻認識了你，小桃花，我真的很開心。”

　　他的眼前是一幕幕他們之間發(fā)生的故事，有夢中的，也有真實的，他的嘴角泛起了溫柔的笑意。

　　桃花仙子的鼻子更酸了，“季風，對不起，我食言了……”

　　她“嗚嗚”地哭了出來，這是她面對季風最大的內(nèi)疚。

　　很多時候，我們內(nèi)在都有一個規(guī)則，當那個規(guī)則被打破，雖然我們不說不想，可是那內(nèi)疚卻會如洪水猛獸般侵襲著自己，直到在適當?shù)臅r機成為那壓垮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季風伸出手去摸摸她的頭。

　　“傻丫頭，不要跟我說對不起，我們是朋友……”

　　他的聲音黯了黯，他還不知道她是否當他是朋友。

　　“小桃花，你……愿意做我的朋友么？”

　　他神情無比的緊張，雙手不自覺地捏成了拳頭狀。

　　“當然，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桃花仙子毫不猶豫地回答他。

　　她怎么會不把他當朋友呢，他對她如此之好，就連她最敬愛的百花仙子都沒那么細致地對待過她。

　　“季風，我們做最好的朋友吧?！彼蝗徊粮闪搜蹨I，向他伸出手去。

　　“好?！奔撅L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我們是最好的朋友?！?p>　　他看了看她，輕聲道：“謝謝你，小桃花?！?p>　　“謝謝你，季風?！?p>　　她的臉上也終于泛出了笑容，心里仿佛一下輕松了許多。

　　“嗯……我餓了。”她捧著肚子，嘟起小嘴撒嬌地說。

　　她不喜歡他們之間那么沉重地相顧無語，有的事情固然改變不了，但是心情是可以自己來調(diào)劑的。

　　她知道，她如果是快樂的，他也會跟著快樂，她可是百花宮里的開心果。

　　“喏，趕緊吃吧?！?p>　　季風寵溺地遞上一塊紅豆酥。

　　桃花仙子接了過去，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唔，真是美味，她已經(jīng)有很久沒有吃到這些美味的點心了。

　　雖然每天都有新鮮的點心被送去桃花澗，可是她為了不被他發(fā)現(xiàn)，從來都沒有再碰過。

　　現(xiàn)在再次嘗起來，味道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季風，你真的不嘗嘗么？”

　　她抓起一塊遞給他，眼里是滿滿的期待。

　　季風望著那塊糕點猶豫了一下。

　　“好，讓我也來嘗嘗。”

　　他的雙眼猶如星辰一般璀璨。

　　這一刻，他不想再去糾結(jié)什么，既然他注定只有不到三個月的生命了，那為何不在這最后的時刻敞開自己，好好享受生命中一切美好的事物呢？

　　這些甜點，他從來不知道到底是何滋味。

　　上次看到桃花吃得那么歡快，他其實很好奇，真的有那么美味么？

　　他輕輕咬了一口，甜，很甜，原來這就是甜的滋味，他的生命中似乎從來都只有藥的苦味，從來不知道甜是什么滋味。

　　對他來說這甜度有點重，不過那一口下去，為什么心情都感覺不一樣了呢？

　　似乎那甜味一下滲入進了自己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骸之內(nèi)，就連眼睛都瞇成了星月狀。

　　“哈哈……”桃花仙子捂著嘴巴笑了起來，她指著季風的臉，“你的臉都快開花了，真有這么好吃么？哈哈……”

　　銀鈴般的笑聲蕩漾在這無盡的黑夜之中，讓冰冷的夜變得有溫度起來。

　　“小桃花……”季風突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她，神情帶著無比的認真，“如果有來生，你能再來找我么？”

　　對他來說，如果能再見他，死亡就并沒有那么可怕了。

　　他定定地看著小桃花，等著她給自己的回復。

　　靜默，難言的沉寂。

　　季風輕嘆了口氣，眼眸漸漸黯淡了下去。

　　“沒關(guān)系……”他的聲音里帶了一絲嗚咽，“沒關(guān)系……”

　　他像是在努力的說服自己。

　　桃花仙子有些著急，他越是說沒關(guān)系，她心里的愧疚感就越重。

　　她很想要跟他解釋清楚，可是她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季風，你聽我說……”

　　她突然沉靜了下來，既然是朋友，就不該有隱瞞，即使她做不到，她也該讓他知道原因，他有權(quán)利知道，因為他們是朋友。

　　朋友不是嘴上說說的，而是彼此信任，相互體諒，她相信季風會理解她的。

　　她更不想他帶著這么大的誤解離開這個世界，真相有時候會讓人傷心難過，但是誤解卻會讓人帶上不該有的執(zhí)念，而真相可以讓人放下這些執(zhí)念。

　　她又抿了一口甘泉水，潤了潤自己緊張的心情。

　　“我沒有辦法答應(yīng)你，是因為……”她看向他，“我不是凡人，我是來自天宮云霆的桃花仙子……”

　　她看到季風在聽到她的身份后瞳孔收縮了一下，一抹痛苦的神色在臉上慢慢聚攏。

　　原來她是桃花仙子……

　　季風呆怔地看著她，一下子，似乎以前所有想不通的事情都能解釋得通了，為什么她會來無蹤又去無影，為什么她能讓桃花花苞一夕間盛開……

　　原來她不是普通人?。?p>　　季風說不上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心情，似乎應(yīng)該是為她開心的，可是那胸口悶悶的感覺又是什么呢？

　　似乎又有一瞬間，那快到幾乎察覺不到的失落劃過心頭，原來他與她的距離是如此之大……

　　“那日你所見到的那朵桃花，是我幻化出來的，”桃花仙子緩緩說著。

　　“我沒想到你會突然出現(xiàn)在那里，也沒想到你會因為那朵桃花而喪失了生的意志……我之所以會出現(xiàn)，就是為了彌補我所犯下的那個錯誤的。季風……”

　　她抬眼再次看向他，“對不起……”

　　這一次的對不起是為那一次的失誤，也是為由此而引發(fā)出的一連串的發(fā)生，而最終，終歸是害了他……

　　“原來是這樣啊，”季風的聲音卻是突然輕快了起來。

　　他異常認真地看向桃花仙子，“小桃花，你不用跟我道歉的，我們是朋友，永遠不要跟我說對不起……而且，我真的很高興你能夠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里，所以我該謝謝那朵被你變幻出來的小桃花?！?p>　　季風輕輕笑了起來，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難怪你說話總是那么的天不怕地不怕，原來是個法力無邊的花仙子啊?！奔撅L想要逗她開心一點。

　　“可是小桃花，即使你是桃花仙子，你也可以來找我?！奔撅L的表情又認真了起來。

　　桃花仙子搖搖頭，哪有那么容易??！

　　“天宮云霆的規(guī)定，神仙不能隨便與凡人接觸，否則會破壞了凡人的氣運，這一世，如果不是我的話，你能活得更久一些的……”

　　桃花仙子的心情又復雜了起來。

　　“我不在乎，相比像個死人一樣地活到二十歲，我寧愿像現(xiàn)在這樣快樂地只活幾個月，至少我曾經(jīng)真正活過。”

　　是啊，如果沒有經(jīng)歷過像他那樣枯槁的人生的話，是無法理解那種對生命的定義的。

　　活著，并不只是可以呼吸著就夠了，它還需要生命的質(zhì)量與華彩。

　　哪怕只是一分鐘的燦爛，也勝過一輩子的枯槁。

　　“季風……對不起……”

　　桃花仙子再一次的對他說對不起，是在為她無法答應(yīng)他再去找他的請求。

　　他可以不在乎，她卻不能再隨意打破天規(guī)。

　　更何況，這次回去，她很可能會面臨天宮云霆的嚴苛責罰，她的貿(mào)然，影響到了一個凡人的生命軌跡，而這個人，還是這片大地上最尊貴的王子。

　　她已經(jīng)在他面前食言過一次，她不想再一次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