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冰凝心情沮喪地回到了情緣殿。
白澤兔和月仙皆看出了她情緒低落,但卻顧不上問為何如此。他們急急告訴了冰凝一件讓她此時心情雪上加霜的事情。
炙弦今日在火云宮修煉九天神火,又把宮殿給燒著了。且現(xiàn)在他這九天神火雖未真正修成,但境界已不是以往可比。
此番雖是沐沫及時趕到滅了火,宮殿也已修復(fù),可炙弦這次沒有控制好修煉節(jié)奏,遭到嚴(yán)重反噬,現(xiàn)下正慘兮兮地躺在火云宮里。
此番炙弦受傷,沐沫仙子自是心痛得不得了。本來便想一直留在那里照顧炙弦,卻被炙弦執(zhí)意勸了回去。然后炙弦便差了天米來情緣殿尋冰凝,叫她務(wù)必去火云宮看看他。
冰凝穿庭過廊,推門入內(nèi),那狐貍正半垂著眼簾躺于榻上,他那半張臉都燒紅了。
天米坐在一旁凳子上,手上拿著藥膏,像是準(zhǔn)備給狐貍上藥。
狐貍見冰凝來了,忙讓天米把藥膏給她便先下去。
冰凝坐在狐貍身邊,近看他那張臉,登時嚇得心驚肉跳。
原本好端端的一張驚艷白玉面,如今有點紅,有點黑,真正是看著都覺得可憐,上藥都有點于心不忍。
“你怎的又怕水,又不經(jīng)火?上次海里淹暈了,這次火里烤糊了?”
狐貍聞言,半垂的眼簾瞥向冰凝,軟綿綿道:“冰凝,我這次可不是裝的啊……”
冰凝將藥膏倒于手心,準(zhǔn)備一點一點抹上那慘兮兮的狐貍面,將將指尖碰到他的臉,他便叫了起來:“嘶……疼……”
冰凝慌忙縮回手,剛想坐直,狐貍立刻抓住她俯下的雙肩,一把將她的腦袋按住貼在自己的胸口,哼唧道:“剛剛好疼,就這樣,這樣就好多了……”
“別鬧?!?p> 因他按得太緊,冰凝說兩個字都有點吃力。
狐貍忽又急切道:“天米說下午見著你跟天帝走了,他沒有再為難你吧?他若是再把你帶去問話……我……”這狐貍似是又開始咬牙切齒了。
“我沒事。”
“那就好?!?p> 狐貍開始給兔子順毛一般自上而下輕撫冰凝的背,不時還帶著點這疼那疼的哼唧聲。
“行了行了,讓我起來吧。”
這廝哪里會聽,反而攬得更緊,哼哼唧唧耍著無賴:“放開我會更疼的,會疼死的……”
折騰了好一會兒,冰凝終于安撫好這奇葩狐貍,自己回情緣殿。
半路上,她竟遇到了武陽帝君。
冰凝見帝君師父是迎面而來,以為他這是要去火云宮看炙弦。好歹也是他徒弟,此番受罪,自是應(yīng)該去關(guān)心一下。
豈料帝君竟是專程來尋冰凝的。可巧,冰凝也正打算明早去開陽宮找?guī)煾刚f一些重要的事情。不想,師父竟比她還要著急。
帝君因去情緣殿找冰凝時被告知她已去了火云宮,便也往火云宮方向走。遇上冰凝后,也不去火云宮了,直接帶她駕云去了開陽宮。
冰凝心下為炙弦哀嘆一聲,帝君自然不是不在乎他,估計是對他各種狀況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
今晚的虛天沙海鏡,大漠風(fēng)塵日色昏。
若隱若現(xiàn)的沙霧中,帝君負(fù)手與冰凝相對而立。
“此番找你來,是想問問你,可有話要對為師說?”
冰凝心下贊嘆,師父就是師父,一切皆有掌握。
她點頭道:“正是,冰凝今日午后在水德府偶遇天帝,他帶我去看了一隊將士,共計一百零八名。這些將士明日就將奔赴六界各地,尋找風(fēng)神?!?p> 雖說夜羽叮囑她不能將元風(fēng)失蹤之事告訴其他人,但是這件事天帝已經(jīng)知道,并叫她轉(zhuǎn)告帝君。是以,即使冰凝不說,天帝早晚還是會告訴帝君。
“還有嗎?”
帝君的反應(yīng)很平靜,像是早已知道元風(fēng)已經(jīng)失蹤一樣。
“天帝讓我轉(zhuǎn)告您,他會給您合理的時間,讓您自己把患病的凍天精靈送回凍天城。”
良久,除了周遭風(fēng)沙摩挲之聲,不見帝君有任何反應(yīng)。
冰凝抬眼望他,但見他一貫毫無情緒的雙目正專注看著自己。
只是這眼神,似在看冰凝,卻又似穿過她在看別人。
這般對峙許久,帝君終于回神,輕輕一笑。
帝君很少笑,更是很少笑得這般凄然、這般無奈。
冰凝心中一涼,只覺今日與帝君的談話必是一番黯然神傷。
“為師自生于天地之間,孑然一身,不娶妻,不收徒,只求遵循天命,守護(hù)六界蒼生。三百萬年前,我路過六界最為陰寒之地凍天城,見雪山之巔一絕美女子傲然挺立。山巔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凍天有佳人,絕世而獨立。我落于半山腰,仰面望她,她將飄向遠(yuǎn)方的眸光不經(jīng)意地投射向我。那一瞬,我便知此生,再無其他可入得我心?!?p> 帝君眼神迷離,微微泛著水光,若有似無的一聲輕嘆。
冰凝聽他這么一說,心想這女子應(yīng)是他的夢中情人吧。且見他如此神傷,這女子必是已嫁于他人或者已香消玉殞。
哎,不想師父竟有這么一段傷心往事,難怪自己到現(xiàn)在都沒有個師娘。
思及此,冰凝忙展顏微笑安慰他道:“師父莫要太過傷心。凡人常說,勿以往之不鑒,知來者之可追。凡事都該向前看,方為正道。”
帝君眸中水光一閃:“為師自是不會沉迷于悲傷,但為師也定不會有負(fù)于她的囑托?!?p> 冰凝暗疑,師父這明顯話里有話啊,難不成我便是那絕美女子的囑托?她囑托一個冰塊兒做甚?難道她是我的娘親?可我是佛祖爺爺刻的,斷然不會是她生的。再者說,就算我是她生的,那也便是師父情敵之女,怎的還會愿意搭理我?
也不對,帝君是何人,大道義大情懷的武陽帝君,又豈會如此狹隘?
帝君略略停頓,復(fù)而又看向冰凝,帶著一絲悵然若失:“可是,我終究沒有做好……其他人先就不說了,現(xiàn)下這冬骨該如何……元風(fēng)之事……終究還是我沒有處理好?,F(xiàn)下,便你來決定吧。”
呃,師父這球踢得甚好,甚好,直接把她砸暈了。
雖然心里已經(jīng)打起了小鼓,冰凝面上還是微笑安慰道:“她若知道師父對她如此一往情深,盡心守諾,斷然不會責(zé)怪師父哪里做得不好的。只是,冰凝資歷淺薄,尚不足以揣摩得那位仙女的心思,自是也無法替師父做什么決定?!彼虻劬故?。
帝君淡淡一笑,目光移向遠(yuǎn)方:“有些事,你做決定再合適不過了。冬骨這一百年病情穩(wěn)定,周身已被我加固結(jié)界,除了你,目前應(yīng)是無人能破。只是,天帝既已放出此話,早晚會來開陽宮看看她是不是還在此。若將她送回凍天城,病魔肆虐,她的狀況很可能繼續(xù)惡化。若將她留在天界,也有可能病魔實力增強(qiáng)突破結(jié)界侵襲他人。你來選吧,我馬上便會離開開陽宮,她就在之前的廂房里。”
聽懂了師父的意思,冰凝心中小鼓打得更快了,她意識到這件事一點也不簡單,可謂是,異常艱難。
不等她思維落定,一陣輕風(fēng)拂過,轉(zhuǎn)眼她已站在開陽宮正廳中央。
而帝君,也已不見蹤影。
冰凝彷彷徨徨地挪著如灌了鉛一般的雙腳,挪向一百年前那夜之后便再也未曾靠近的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