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洞房良宵
珠光射雪，燭影搖紅，充作洞房的絳蕓軒被布置成一派風(fēng)流富貴景象。薛寶釵身穿繡滿牡丹、鳳凰圖樣的新娘紅裙，蒙著流蘇紅蓋頭，羞低著頭，靜靜地端坐在雕花婚床上，一動(dòng)不動(dòng)。鶯兒、文杏在兩旁垂手侍立?；榉坷锍銎娴渺o謐，只有更漏的沙沙聲，伴隨著風(fēng)燭搖曳的光影，構(gòu)成了一副似真似幻的圖景，恰與外間喧闐的爆竹聲、歡鬧聲構(gòu)成了鮮明的對比。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鶯兒湊在寶釵耳邊，悄聲道：“姑爺來了?！睂氣O只微微點(diǎn)點(diǎn)頭。果然，已喝得半醉的賈寶玉在襲人、麝月、秋紋一干丫鬟的攙扶下，搖搖地邁著步子進(jìn)了洞房。襲人遞上喜桿：“二爺，快揭蓋頭呀，別讓二奶奶在里面悶得太久了。”寶玉暈暈乎乎地說道：“對呀，蓋著這勞什子做什么？悶太久了，林妹妹會(huì)生氣的。”襲人道：“二爺喝多了又胡說！這回老太太、老爺、太太做主，給你娶的是寶姑娘！再順口胡謅，惹惱了寶姑娘，老爺、太太肯定不依的，仔細(xì)老爺揭了你的皮。”寶玉道：“寶姐姐不會(huì)生氣的，姐姐最疼惜我和林妹妹了?！币u人笑道：“二爺這才明白了一些?！敝宦牭们锛y驚呼：“哎呀，怎么喜桿落地了？”麝月忙拾起喜桿，呵斥道：“別胡扯，是及第！二爺肯定雙喜臨門的?！币u人道：“好了，還是揭蓋頭要緊，這才是正事?！边@邊寶玉拿著喜桿挑開了寶釵的紅蓋頭，但見薛寶釵一身盛妝打扮，金釵步搖，垂珠繞翠，眉若遠(yuǎn)山之黛，唇含潤玉之丹，低眉順目，垂首不語，那一種嬌羞怯怯，非可形容得出者。那賈寶玉不覺癡立在那里。襲人忙拉一拉他的袖口，提醒道：“二爺，怎么忘了？前兒東府珍大奶奶是怎么教你的？”寶玉這才恍然大悟，想起尤氏所教做新郎官的禮數(shù)，忙對著寶釵作揖打恭兒，口里說道：“姐姐，久違了?！睂氣O扭過頭去只是不理。那寶玉便起身轉(zhuǎn)向?qū)氣O，又是一揖：“寶姐姐，寶玉有禮了?！边@才聽得寶釵輕聲說了一句：“哪里學(xué)來的這些酸文虛禮？”襲人等不禁捂嘴兒偷笑。一時(shí)，襲人拉了鶯兒，麝月、秋紋拉了文杏，悄悄退了出去。房里只剩下新郎、新娘。只聽得寶玉說道：“寶姐姐，你怎么哭了？”寶釵道：“我沒哭，大喜的日子，我哭什么呢？”寶玉道：“姐姐眼里怎么有淚？”寶釵忙拭去眼淚，笑道：“我沒事兒的。”寶玉又道：“姐姐的心事，何不跟寶玉說說？”寶釵嘆了一口氣道：“真的瞞不過你?！币蛴终f道：“我在想林妹妹呢?！睂氂癫挥X一愣，問道：“姐姐這是……”寶釵乃正色說道：“你跟林妹妹之間的事，我豈有不知的？你因自覺心中有愧，此時(shí)此際總想對著妹妹的在天之靈傾吐一番，卻礙著我不便出口不是？你要真這樣想，未免就把我看錯(cuò)了！我豈是那不能容人之人？”寶玉萬不料反被寶釵說中心事，聽聞此言已是驚呆在那里。寶釵見他發(fā)愣，復(fù)又愛惜起來，因又溫言說道：“如今我已經(jīng)是你的人了。你高興，我便樂意，你煩憂，我便不安。只要你好好的，這事何必顧忌于我？況，我今兒也有些話，想對林妹妹傾訴一番的。你我二人一同祭一下她，你道可好？”寶玉聞言，不覺心中大暢，忙道：“好姐姐，我這就叫襲人擺了香燭、紙錢來。”寶釵道：“不可。這時(shí)節(jié)哪里找香燭、紙錢去？鬧出動(dòng)靜來，豈不惹老爺、太太怪罪？想林妹妹是個(gè)好潔凈的，也不稀罕這些虛禮。你我只需各自望空默禱一番，只要心誠，想妹妹也不會(huì)不知的?！睂氂竦溃骸皩毥憬?，你真是我的好姐姐，請?jiān)偈軐氂褚话??！睂氣O笑道：“這些話等會(huì)兒留著說給你林妹妹聽去?！睂氣O、寶玉二人因各自跪下，望天默默傾吐一番。一時(shí)，寶玉默禱完畢，起身對寶釵說道：“夜深了，想妹妹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姐姐也起來吧。”寶釵點(diǎn)頭應(yīng)了。于是，二人攜手登了牙床，放下繡幕。這一夜，說不盡的恩愛纏綿、繾綣風(fēng)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