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辰頭一縮回到廟里,關緊廟門,門外風聲嗚咽如鬼哭狼嚎,聽來尤為可怖。
忽地,風聲靜了一瞬,廟門被人大力推開,一個拄著竹杖的老人邁步走了進來。
老人沒料到這小廟中還有別人,皺眉問道:“你是哪家的小朋友,怎么這么晚了還不回家?”
李青辰從沒見過薛景晦,但見這老人鶴發(fā)童顏神采奕奕,應當就是傳說中的神醫(yī)“醫(yī)死人”,撓頭道:“我在學宮沒做功課,被教習告到家里去了,我怕我爹揍我,所以出來躲一晚,您老是哪位前輩?”
“老夫是個路人,在這休息半宿就走?!毖盎蘧偷囟?,閉目修行起來。
過不多時,外面又響起隆隆悶雷,雷聲越來越大,繼而地面也微微震顫,李青辰驚道:“怎,怎么回事?”
薛景晦緩緩睜眼,道:“有人在找我。”
李青辰側耳細聽,果然是有人在喊“薛神醫(yī)何在,晚輩范凌求見”,離得極遠聲勢卻極為懾人,震得門窗簌簌抖動。
李青辰心中一凜,這人果然是薛景晦,忙問道:“他們找您干什么?”
“半夜找郎中還能有什么事呢?”薛景晦起身拉開廟門,“白無常,老夫在此?!?p> 他的聲音聽起來并不大,但頃刻間便已傳遍方圓三十里,緊接著西南方傳來一聲輕嘯,似在回應薛景晦的話。
半柱香之后,一個披著白色斗篷的男子落在廟前,懷中抱著一個黑乎乎的包袱。
“范凌深夜叨擾,萬請薛神醫(yī)贖罪?!?p> “不是急事你也不會大動干戈來找老夫,進來吧?!?p> 范凌疾步走進廟中,瞥了李青辰一眼,將懷中包袱遞到薛景晦面前:“求薛神醫(yī)救救我家小姐的性命?!?p> 薛景晦掀開黑布,只見一個七八歲的女童昏迷不醒,氣息似有似無,臉上黑云滾滾,掰開她的小嘴,便連牙齒和舌頭也成了墨一般的黑色。
“鬼氣沖泥丸,這是要變活死人的征兆!”
薛景晦神色微變,把女童平放在地上,拈起一根細如發(fā)絲的銀針,朝她眉心直直扎下。
那女童痛苦地嚶嚀一聲,嘴角噴出一口黑血來。
薛景晦不慌不忙,在她身上連點數(shù)下,女童的氣息立馬強了起來。
范凌喜形于色,剛要說話,神色忽地一動,道:“我那老朋友追上來了?!?p> 話音未落,廟外傳來一聲怒吼:“范凌!你當銀湖城是什么地方?你家后花園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
“葛城主不必動氣,在下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踏足貴城,等事情一了在下立馬就走,還望閣下多多包涵?!?p> 李青辰心中一驚,銀湖城,葛城主!
難道外面來的是銀湖城主的葛南溪?這可是玄州的大人物啊!
銀湖城是玄州西北境的防守要塞和商貿大城,每一任的銀湖城主都由玄州之主道德宗直接指派,地位不下于道德宗長老。
這范凌能讓葛南溪如此動怒,想必在鬼門的地位也不低,再加上一個天下第一醫(yī)尊,今晚只怕是要神仙打架了。
果聽葛南溪怒罵道:“看在薛神醫(yī)的面子上,老子不進去找你,趕緊給老子滾出來!”
范凌苦笑道:“看來今晚這一架是免不了了,薛前輩,您這里需要多久?”
“短則半個時辰,長則一個時辰?!?p> “那晚輩盡量在一個時辰之內趕回來,您老有勞了?!狈读韫硇辛艘欢Y,轉身飛出了小廟。
小廟再次恢復平靜,薛景晦屈膝跪在女童面前,將她鞋襪脫下,兩根銀針扎入其腳心涌泉穴,那女童猛一抽搐,臉上的黑氣又淡了一分。
薛景晦又拈著銀針一根根向女童頭部諸穴刺下,不到半盞茶功夫,女童頭上便刺猬似的密密麻麻扎滿了銀針,薛景晦雙掌握住她的虎口,將精修百年的真氣汩汩渡入她體內。
門外風聲漸息,四下靜得可怕,忽聽薛景晦緩緩道:“今晚真是不能安生啊,小朋友,老夫能不能活過今晚就靠你了?!?p> 李青辰瞠目結舌,積善令的任務果然是真的!
“前輩的仇家找上門來了么?”
薛景晦道:“不是,他們是為了這女娃來的,她是鬼門掌教之女,道鬼兩門紛爭千年,彼此之間仇怨極深,平時她在酆州,但今日卻在道門地界,方才范凌為找老夫已經暴露了行蹤,現(xiàn)在又被葛南溪纏住,他們絕不會放過這么好的機會?!?p> 李青辰奔到門口,將門閂插上:“他們人很多?”
薛景晦神念一掃,道:“一只太素境的小蝎子而已,若在平時,老夫一巴掌能拍死上百只,但眼下要驅除女娃腦中的鬼氣,少說半個時辰才能抽身,瞧見那根手杖沒?那是老夫修煉百年的法器,里面封印了一頭器靈,釋放出來便會隨你的心意行動,不過你一定要把手杖抓在手里,萬萬不可脫手,否則器靈便會回歸竹杖。”
李青辰取過靠在墻上的竹杖,竹杖長約五尺,通體淡黃瑩潤生光,一握便知不是凡物。
薛景晦念動法訣,杖頭光芒一閃,一頭形似麒麟的澄黃巨獸幻化而出,昂首揚蹄,踏得地面轟然作響。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尖銳嗓音:“不知薛神醫(yī)法駕降臨,晚輩拜見來遲,還望恕罪?!?p> 薛景晦淡淡道:“謝無毒,別假客套啦,想拜見老夫直接進來便是,在外面刮什么妖風。”
謝無毒是玄州臭名昭著的散修,貪財好色,陰險狡詐,專門綁架名門弟子勒索玉幣,范凌呼應薛景晦時,他剛好就在小石城附近,便蒼蠅似的趕來了。
他修為遠不及薛景晦,摸不準廟里的情況,不敢貿然進去,在門外道:“未得前輩允許,晚輩不敢放肆,敢問薛神醫(yī)是在為鬼帝的女兒治病么?”
薛景晦不答。
“薛前輩,您雖是散修但也是我道門中人,怎么能救鬼門人?何況還是鬼帝的孽種,不如把她交出來獻給道德宗,可是大功一件!”
“老夫愛救誰便救誰!你算什么東西,敢來指責老夫?”
謝無毒以為薛景晦要對自己出手了,朝后狂退了數(shù)十步,沒想到一切如常,猜想薛景晦定是因治病而抽身不得,心中不由大喜,這可是天賜良機!
他生平作惡多端,自知若不除掉薛景晦,即使綁架了鬼帝女兒也難活長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連他一起殺掉,獰笑道:“薛景晦,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今日我謝無毒就要替道門除了你這個內奸!”
噗得一聲悶響,兩個雪白刀尖穿透一尺厚的松木廟門,嘩啦一下裁紙似的把廟門破開,一個滿臉殺氣的中年人出現(xiàn)在他面前。
這人面黃肌瘦獐頭鼠目,手里提著一對四尺長的巨刀,一雙三角賊眼在廟中三人身上掃來掃去,見薛景晦背身而坐一動不動,擋住自己面前的只有一個少年,忍不住仰頭大笑:“看來老子來的正是時候,薛景晦你縱橫六州一世,沒想到會死在我這種無名小卒手里吧。”
“就憑你也想傷到老夫?孩子,不要怕,盡管上去跟他打。”
他話雖如此,心里其實并無十足把握,自己的法器威力雖然不俗,卻是握在一個修為低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少年手里,能發(fā)揮出兩成就燒高香了,倘若他再膽怯避戰(zhàn),被謝無毒抓了空當,只怕三人都要命喪于此。
一般孩子見到這副陣仗早已嚇暈,但李青辰兩世為人,生死關頭極為冷靜,點頭道:“您放心好了,只要我還站著,他就休想傷到你們分毫!”
虎薊黃麟感應到他的高昂戰(zhàn)意,昂首怒嘯,聲動四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