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才看第一份，劉大炮就咆哮起來：“腹平軟？人家肚子上一堆肥肉，你告訴我腹平？重寫！”
老豆面帶委屈，這么多字，就為了個“腹平軟”，至于嗎？
再說了，腹平軟不是常規(guī)寫法嗎？什么“雙肺呼吸音清”，什么“心律齊”，不都跟腹平軟一樣，是常規(guī)套路？
不服歸不服，重寫歸重寫，老豆乖乖地接過病歷。
“費愛軍，你怎么就敢寫‘無既往病史’，重寫！”
費愛軍面色如土，這位自來熟小哥的病歷，他已經(jīng)是第二次重寫了。無既往病史咋啦，你還非得給人家倒騰出點病來？你怎么就知道他有既往病史？
不時響起的咆哮聲中，護士們忙碌的身影仿佛都歡快了幾分，不時有經(jīng)過的小護士看著可憐的實習生們偷笑。
一個小時后，咆哮聲逐漸停息，劉大炮昂著頭背著手，大踏步地去巡視病房。連噴一個小時，完全不必在意對方心情，半點都不需要考慮后果，這種奔放模式，是連云醫(yī)第一噴都無法抗拒的快樂，劉大炮身心舒暢，必須要找一堆病人分享。
辦公室里一片愁云慘霧，實習生們抱著病歷不想動彈，老肥愁眉苦臉地說道：“動手吧，早寫早結束?！?p> “對，早點寫，反正逃不掉，這次寫好一定不會再重寫了。”
眾人嘴里互相打氣，卻沒有一個人愿意提筆，哀嘆一會，老肥忽然說道：“不對啊，好像沒罵王東?！?p> “對對對，我去，王東這家伙竟然不用重寫。”
眾人忽然來了精神，一擁而上圍住王東：“為什么你不用重寫？”
王東理所當然地說道：“寫得好為什么要重寫？”
老豆咬牙道：“王東，你咋這么欠揍呢？我收回昨天在手術室的話，要是不揍你一頓，我會不爽，很不爽?！?p> “老豆同學，欺師滅祖，天理不容啊?！?p> 老豆卷起袖子，露出了真面目：“不管，要么讓我揍一頓，要么幫我寫。”
“對，既然寫得好，那能者多勞，把我們的病歷都包了?！?p> “反正你寫了又不用重寫，免得我們浪費時間?！?p> 王東哭笑不得：“仗著人多勢眾，還要不要臉了？”
“對，我們就人多勢眾，你小子把手術都搶走了，就得把病歷也搶走?！崩戏收f出了眾人真正的心里話，頓時一呼百應，一大堆病歷堆到了王東面前。
“來闌尾了，誰去？”一個小護士跑到門口吆喝了一聲。
“我。”
“我去?！?p> “誰也別跟我搶。”
人群一哄而散。
一分鐘后，，實習生們包圍了新來的闌尾炎病人。這是位花季少女，瘦瘦小小，渾身上下沒幾兩肉，王東估摸著被劉大炮噴一下都得跌倒。
看到一群醫(yī)生小哥哥圍住自己，連爸爸媽媽都被擋在了人群外，少女驚慌起來。當醫(yī)生小哥哥提出要檢查一下，少女羞澀地拽緊衣服，就是不肯答應。
老豆老肥等人輪番上陣，連少女的媽媽都親自勸說，少女就是不作聲。被逼急了，她干脆說了句：“我怕，我不開刀?！?p> 實習生們面面相覷。不開刀是不可能的，到了這里還能讓她說了算？但若是不能搶到檢查、寫病歷的先機，上臺的機會就小了，難道只能等待老師的指定？
見少女這么害怕，同病房的病人紛紛勸說。那位有錢的胖大媽聲音洪亮地說道：“你這么瘦有什么好怕的，我這么胖的都開好了?！?p> 有人不解其意：“胖和瘦有不同嗎？”
大媽好像完全沒有切口痛之類的不適，神采飛揚地宣講著：“瘦的人好打麻藥，醫(yī)生親口跟我說的。喏，你看我背上，位置難找，還被醫(yī)生掐了印子。”
她豪放而費力地撩開上衣，她那足有一百七八十斤的“瘦得很”的老公埋怨道：“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怕凍著，還蓋著紗布哪。”
“瘦的人才怕冷，老娘我這么多肥肉白吃的嗎？”大媽跟老公爭論一句，又撩開肚子上的衣服：“看看，我這肚子，醫(yī)生說小孩子掉進去了都爬不出來，還怎么開刀。”
病房內(nèi)一片笑聲，連實習生們都看得起勁，一時忘了正事。
有人叫道：“那你怎么開的？”
大媽一副過來人的神氣：“醫(yī)生本事大著咧，聽說有省人民醫(yī)院的大專家指導，開刀的醫(yī)生也很厲害，喏，不就那邊的小伙子嘛?！?p> 她肥碩的手臂費力地指向人群背后，實習生們順著手臂的指向嘩地散開，露出身后的王東。
“這么年輕？”有人立即發(fā)出疑問。
“我，我能不能讓這個哥哥給我開刀？”誰也沒想到，那個死死捂住肚子不讓檢查的少女說話了，見眾人的目光刷地轉過來，她臉上紅紅地，怯生生而又解釋似的地說道：“大媽說他開得好?！?p> 他爸猶豫道：“他這么小，還是實習生吧？”
“對對，他是實習生?！崩戏蜀R上作證，那神態(tài)，似乎自己就不是實習生一樣。
“這醫(yī)生啊，年級越大本事越大。”
“實習生能做什么事？小姑娘你不懂，聽你爸的沒錯?！?p> 其他的病人和家屬也議論起來，他們可不怕得罪王東這樣的小實習生。
少女卻格外地堅持：“我就要這個哥哥開，要不然我就不開刀！”
實習生們迷惑不解，老肥看看王東，再低頭看看自己凸起的肚子，眼神是大徹大悟的、是慈悲憐憫的，至于憐憫的是誰，老肥呵呵一聲，轉頭蹣跚著走出門去。
能上衛(wèi)校的學霸們當然沒有一個傻的，或憤怒，或悲哀地各自離開，老豆和費愛軍這對新結成的同盟卻對視一眼，幫助對方丟掉了一個叫做“羞恥”，也可以叫做“臉皮”的累贅，然后一起沖到王東面前呵呵呵地笑著。
“王東，我們幫你寫病歷。”
“王東，我們幫你做好術前準備。”
王東滿意地點頭，親手給少女做了檢查，典型的“轉移性右下腹痛”+“麥氏點固定性壓痛、反跳痛”，這是闌尾炎的特征性表現(xiàn)，再加上腹部柔軟平滑，說明沒有腹膜炎存在，預計是一個比較簡單的闌尾切除術。
這時倪醫(yī)生也拿著手術同意書到了，看見王東已經(jīng)在檢查，她放松地說道：“是王東啊，那最好了，進手術室吧?！?p> “倪老師，王東，你們直接進手術室就好了，其他的交給我們。”
老豆和費愛軍趕緊拍胸脯，一個給少女一家講解相關事項，讓他們簽字，一個去關照護士打針、建立靜脈通路，兩個人屁顛屁顛的，勤快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