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之山是塞外胡人,身高八尺,棕色眼眸,高鼻深目,從小好斗。
十歲馴烈馬,二十歲獵虎,其勇猛果敢,使得他的名聲在塞外家喻戶曉。
他接手西城成為新主人后,慢慢添了一股沉穩(wěn)之氣,廣結(jié)英雄,把西城經(jīng)營得有模有樣。
余秋白笑盈盈地走來,道:“苗兄,這局我們比試什么?”
“你我都是習(xí)武之人,比的自然是武功了?!泵缰娇谖乔逦苏跐h語。
他雖是胡人,但中原文化頗有涉獵,江湖中事也是處處留心,對余秋白的“事跡”有所耳聞。
余秋白是大名鼎鼎的“狂生”魏谞徒弟,秦之槐的師弟,武功修為不亞于在場任何人。
不過比他的武功,更讓人記恨他的,就是他奸淫玩弄女子的手段,令人齒寒。
自二十年前蒼云教被破后,教眾星散四方,而他不知從那里得了一套“男女雙修”功法,借此提升功力,不知害了多少良家姑娘。
在場的群雄聽其名,皆是忿忿不平,除了殺人如麻的閻羅王,魔教八散仙中,就屬他最讓人想千刀萬剮。
“苗大俠,這局看你的了,殺了這個淫賊,他作惡多端,您定要為武林除害!”
群雄紛紛叫嚷,義憤填膺,恨不得自己提刀相向,可見余秋白是多么可惡至極。
余秋白倒是毫不在意,蒼白的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笑盈盈道:“看來我就是那過街老鼠,人人喊打?!?p> 苗之山嚴(yán)陣以待,淡淡道:“我在西域聽聞過你的大名,你也算好事多磨?!?p> 聽著帶諷刺意味的話,余秋白大笑道:“過獎,能讓遠(yuǎn)在千里的西城城主夸贊,在下當(dāng)之不愧?!?p> 臉皮如此之厚,當(dāng)真少見,惹得群雄紛紛攘攘,說一堆義正言辭的話來。
苗之山緩緩拔出彎刀,道:“小心了。”
兩人從未交手,苗之山?jīng)Q定先發(fā)制人,也可摸摸對手底細(xì)。
刀隨心發(fā),招由意走,不拘一格。這平平無奇地一刀,實則包羅萬千,讓人不敢小覷。
余秋白凝眉后撤,腳下“大衍步”游走,右手袖口寒光一點,如銀蛇出洞,殺機(jī)重重。
兩人瞬間走了十招后停了下來,肅殺之氣戛然而止,此時群雄才看清,余秋白手里拿的是一把銀扇。
扇子是天下兵器中較為偏的兵器,江湖上流傳的扇法也是屈指可數(shù)。
扇子乃短兵器,招式花哨,兼?zhèn)涠瘫鞯碾U,但要掌握起來卻十分困難,除了飛狐堡祖?zhèn)鞯纳确ㄝ^為有名之外,就數(shù)“輕羅小扇撲流螢”的扇法最為精妙。
這門武功是當(dāng)年亦正亦邪的“狂生”魏谞的獨門武功。
此門武功心法為上,招式為次,故而每個人所使出來招式均不一樣。
或翩翩如蝶舞,或狠辣如毒蛇,大時氣勢恢宏,小時細(xì)微入致,練至深處,招式可隨心而發(fā),不受拘束。
魏谞?wèi){此武功,名列天下宗師之列,不可不服。
余秋白少年從師,是魏谞的入室弟子之一,他博聞強(qiáng)記,天生好強(qiáng),武功進(jìn)步神速。
這“輕羅小扇撲流螢”的武功心法由他練去,專走輕靈狠辣路子,這些年又潛心練習(xí),悟出一套“玉京扇”,詭異毒辣,也不負(fù)其師之名。
苗之山瞧了一眼對方手中的扇子,銀光閃閃,扇骨能拒自己的彎刀,應(yīng)是金鋼打造,扇墜則是上好的蜜結(jié)迦南精雕細(xì)琢而成的雙蛇纏繞樣式,不常多見。
“余秋白,你這扇子有何名堂?”
余秋白將扇子在指間旋轉(zhuǎn)把玩,道:“區(qū)區(qū)掌中之物,何足掛齒?!?p> 苗之山正色道:“數(shù)年前,在我西城不遠(yuǎn)處的鎮(zhèn)上,曾發(fā)生過多名女子被虜劫一事,下手之人神出鬼沒,根本沒人見過,唯一知道的是,那人手拿折扇,扇墜就是木雕的雙蛇,今見你的折扇,跟描述的如出一轍,當(dāng)年禍我西城者,可是你?”
余秋白哈哈大笑,坦白道:“苗城主猜得不錯,正是在下。”
他承認(rèn)得如此坦白,倒也意外,群雄紛紛罵他厚顏無恥。
余秋白咂嘴贊道:“西域姑娘身材高挑,肌膚如玉,性如烈馬,風(fēng)情萬種,尤其是那雙腿,滑不留手,真叫人愛不釋手。”
在場所有人恨不得拿刀砍死這個無恥淫徒,就連秦之槐等人也不免眉頭緊蹙,面露難色。
苗之山陰沉沉道:“好,既然你承認(rèn)了,我要替那些人討回公道。”
余秋白道:“公道?她們跟我一起,不知道多風(fēng)流快活,男歡女愛,再正常不過,這事苗城主也要管?”
苗之山冷聲道:“那為何她們個個最后都發(fā)了瘋,活得生不如死?”
余秋白展開折扇,露出意外的神情,奇道:“瘋了?怎么可能!可能是因為沒能跟在我身邊,思念成疾吧。哈哈!”
能如此厚顏無恥不要臉地胡說八道,真乃世間罕見。
苗之山雙眼殺機(jī)一閃,慍怒道:“我作為西城之主,自然有責(zé)任管轄一方治安,你敢在我眼皮底下作案,無視我西城,我于情于理,都不能輕饒了?!?p> 余秋白冷笑道:“喲,真是世家英雄,武林表率,為蒼生造福的豪杰。我余秋白今天就站在這里,看你能把我如何?”
蒼云教千百年來以拯救蒼生為己任,如今卻落到如此下場,余秋白心里惱怒那些自詡名門正派的人,整天喊著“為了大家”的無聊口號,恨不得撕下他們虛偽的外衣,好讓世人見識見識他們心目中的英雄好漢。
苗之山突然還刀于鞘,殺氣內(nèi)斂,整個人如蓄勢猛虎。
余秋白頃刻間毛孔緊閉,寒意來襲,收起笑容,將折扇收攏,嚴(yán)陣以待。二人此刻都精氣內(nèi)斂,如同滿弦之箭,氣勢讓在場的人為之顫栗。
“一招決勝負(fù)么?”歐陽靖喃喃自語。
二人此刻都在暗暗蓄力,窺視對手的破綻,只要誰露出一絲一毫的錯誤,那就足以致命。
場面鴉雀無聲,群雄看得汗流浹背,幾乎可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喉嚨那股氣拼命壓著,生怕稍微一松懈,就會被二人氣勢吞噬。
凌楚瑜悄摸游移到王如萱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后者差點見了起來,好在凌楚瑜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凌大哥,你怎么來了?”王如萱被比武所吸引,沒有察覺凌楚瑜來到自己身邊。
“我擔(dān)心等會有變,這人多混亂,怕你有事。”
王如萱心頭一暖,笑道:“多謝凌大哥。”
凌楚瑜報以微笑,忽然覺得自己多管閑事。以如今王如萱之能,修為早就在自己之上,自保不成問題,自己還自不量力欲護(hù)人周全,不禁苦笑。
“凌大哥!”王如萱忽然小聲問道:“你看他們,誰會贏?”
凌楚瑜如夢初醒,猶豫了一會,呆呆說道:“不知道呢?!?p> 王如萱思忖道:“我覺得苗城主會贏。”
凌楚瑜奇道:“為何?”心想王如萱從來沒見識過二人武功,卻能下定論?
她俏眉微緊,歪頭思索道:“大衍步雖是精妙步伐,但對術(shù)數(shù)要求極高,余師……那個余秋白雖也不差,但比起師父,總歸差了一截?!?p> 凌楚瑜明白她的意思,道:“你的意思是,勝負(fù)在于誰更快!”王如萱點點頭。
忽然間,兩人身形晃動,竟有些模糊不清。等凌楚瑜定睛再一看,二人已經(jīng)對換位置。
群雄也是目瞪口呆,都紛紛揉了揉眼睛,確定二人是換了位置,嘴巴張得老大,簡直不敢相信。
“果然……”王如萱輕聲嘆道。
凌楚瑜卻十分訝異,剛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和在場的群雄一樣,都莫名其妙,只是感覺一瞬間,苗之山與余秋白互換了位置,至于二人之間發(fā)生了什么,根本不知道。
“你……知道?”凌楚瑜有些難以置信。
王如萱頗為意外,直言說道:“很清楚呀,苗城主贏了?!?p> 說罷之見余秋白狂噴一口血,潔白的衣服上,胸前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而苗之山巍然不動,手中彎刀掛著鮮血,正緩緩滴下。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在場的群雄紛紛議論,凌楚瑜也是一頭霧水。
王如萱奇道:“凌大哥,你剛才沒看?”凌楚瑜點點頭,又搖搖頭。
王如萱淡淡道:“剛才二人同時出招。但苗城主更快,他彎刀如彗星劃過,余秋白終究慢了一步?!?p> 看著一臉茫然的凌楚瑜,王如萱心想,“凌大哥怎會如此粗心?”
豈不知高手過招,外行看熱鬧,苗之山和余秋白都是武林中絕頂高手,高手過招,轉(zhuǎn)瞬即逝,故而能看清者,武功定然不弱。
凌楚瑜因為傷勢無法精進(jìn),終究是二流高手之列,難窺絕頂武學(xué),眼光有限,自然也不明其意。
王如萱不知這些,權(quán)當(dāng)他分了心,耐心解釋道:“凌大哥,你可記得他們初始位置?”
凌楚瑜想了想,道:“苗城主在東南位,余秋白在正西位?!?p> 王如萱道:“東南屬火,是離位,正西屬澤,乃兌位。而剛才余秋白移動時候,卻從正西位移到西北位,凌大哥,你可知道為何?”
凌楚瑜對這些東西略有涉獵,思索一會,道:“西北位是坎,坎為水,余秋白想以水克火?!?p> 王如萱點頭道:“本門的大衍步雖源于天象,而天象卻離不開易術(shù),大衍步脫胎于星象,亦離不開五行八卦。余秋白想利用五行相克之道,在步伐上快人一步,占據(jù)有利,可他卻忘了一點,強(qiáng)能制弱?!?p> 凌楚瑜天資卓越,一點即通,恍然道:“水能克火,可杯水卻救不了車薪,所謂的世間萬物相克,說白了就是以強(qiáng)克弱。”
王如萱點頭道:“余秋白實力可能稍弱,就算搶占先機(jī),也終究無用。”
二人說話間,一直不動的苗之山忽然轉(zhuǎn)身,提刀回削,欲將這個魔頭殺之后快。
余秋白雖被他的刀氣傷了皮肉,震傷內(nèi)臟,但也不是強(qiáng)弩之末,腳下施展“大衍步”,從正南方離位游移到巽位,堪堪躲過。
“苗城主也后繼無力!”王如萱嘆道:“雖一刀破了對手,他也消耗不少,若能及時補(bǔ)上一刀,余秋白是救不回來,但此時再戰(zhàn),難以取他性命?!?p> 到此,凌楚瑜才明白,兩人勝負(fù)雖分,但苗之山卻奈何不了余秋白,這是事實。
歐陽靖識趣地打斷比試,眼下贏下比試為重,朗聲道:“此局苗城主勝,大伙應(yīng)該沒有異議吧!”
群雄雖不知方才那一刀包含多少精妙絕倫之處,但就憑余秋白胸口的一刀,就知苗之山是勝了。
“可惜!苗大俠差點就宰了那個淫賊。”雖有不甘,但能艱難得勝,也是喜事一件。
“師弟??!”
秦之槐上前將他扶住,雖對他的所作所為不齒,但既為同門,又是同袍,不免多囑咐一句。
“師父曾言,人有盡,但術(shù)數(shù)無止盡,你終究是執(zhí)念太深,走了彎路?!?p> 余秋白面如死灰,他窮盡半生,提升內(nèi)功修為,堅信一力降十會,殊不知這世間萬物,成則不動,故而去一,使其周而復(fù)始,循環(huán)往復(fù),“大衍步”亦是如此,做人也是一樣。
“師弟,受教了!”余秋白愧疚不已,秦之槐大感欣慰,看來有機(jī)會讓他從回正途,旋即替他止血療傷。
群雄正喜悅之中,孔韞見得一勝,旋即趁熱打鐵,拆開第五個布袋,自信滿滿高聲道:“第五局,歐陽靖對陣馮易煙。”
群雄一片激奮,歐陽靖之名,早就聲名在外,若不是二十年前東方魄擊殺百里無極,這武林盟主之位怕是要歸他了。
歐陽靖越眾而出,右手微微抬,謙讓道:“馮先生,蒼云山一戰(zhàn),大家各有勝負(fù),今天一決勝負(fù)如何?”
馮易煙冷笑置之,蒼云山之戰(zhàn),看似勝負(fù)各半,實則是自己吃了暗虧。
如今歐陽靖重提此事,無疑是冷嘲熱諷,借機(jī)侮辱自己一把。
歐陽靖大度道:“馮先生,這局比什么,我奉陪到底?”
馮易煙笑道:“聽聞歐陽家主棋藝了得,在下不才,正想討教一二。”
此話一出,群雄一片嘩然。
眾所周知,歐陽靖棋弈乃當(dāng)朝國手之列,就算是跟如今的圍棋圣手對弈,也只輸半子,馮易煙公然挑戰(zhàn),豈不是自取其辱。
歐陽靖有些意外,如今自己這方只贏一局,此局對手不應(yīng)該挑戰(zhàn)自己最得意的技藝,但不疑有他,旋即道:“來人,上棋?!?p> “且慢!”馮易煙抬手阻止,群雄正奇怪,卻聽他笑道:“歐陽家主,你我在戰(zhàn)場上博弈,是一兵一卒,運籌帷幄,蒼云山上既然勝負(fù)未分,不如我們再來一局,以定輸贏。”
歐陽靖若有所思道:“馮先生這是要下象棋?”
“不正合時宜?”
歐陽靖怔了怔,旋即坦然自若,微笑道:“也好!在這小小棋盤中運籌帷幄,調(diào)兵遣將,豈不快哉?!?p> 馮易煙露出難得的喜悅表情,喝道:“爽快!來人,抬上來!”
話音剛落,只見四個大漢,肩負(fù)碗口粗的木棍,緩緩而來。
木棍上纏著繩索,下方擔(dān)著是塊約丈長的方石。此石厚達(dá)三寸,光滑細(xì)膩,灰白相連,有眼尖的人脫口而出道:“是花崗巖!”
這一塊花崗巖愈達(dá)千斤重,這四個大漢卻步伐穩(wěn)重,膂力可見一斑。四名大漢將這塊花崗巖放在院子中,擲地有聲。
眾人不明所以,歐陽靖問道:“馮先生,這是何意?”
馮易煙笑道:“我此道路過渭城,見這塊巖石通體透亮,心下想,若能拿來作為棋盤與歐陽家主對弈,豈不是美事?”
歐陽靖一笑置之。
“這花崗巖堅硬無比,要如何做棋盤?!?p> “若用刻刀在上面畫棋盤,豈不要等到明天。”
在群雄的議論聲中,馮易煙道:“歐陽家主先選!”
歐陽靖道:“你遠(yuǎn)來是客,理當(dāng)由你先選?!?p> 馮易煙思忖道:“我們來此赴宴,如當(dāng)年高祖劉邦赴鴻門,我選漢。”
歐陽靖欣然道:“你是高祖,我卻不是項羽,請!”
倏忽之間,兩道寒光交錯,二人揮舞著右手,在那塊花崗巖上縱橫交錯。
群雄眼睛瞪得老大,僅僅一會,這光滑的巖石面上,竟是縱九橫十的棋盤。
二人同時出手,亮出兵刃,各自在屬于自己的棋盤上刻好線條,橫平豎直,而且兩個陣營交界處,分毫不差。群雄紛紛贊嘆二人不僅兵器鋒利,而且功力深厚。
“漢界”
“楚河”
兩人同時在棋盤中間刻字,一個字體圓潤飽滿,一個瘦體狹長,楚漢相爭,涇渭分明。
棋盤已成,以何為子呢?
只見歐陽靖走到院中一顆杯口大小的松柏面前,道:“孔兄,借你松柏一用。”
說罷手中浮云劍銀光閃閃,取出中間一段,約一丈長,緊接著橫削數(shù)劍,一枚枚橢圓的棋子齊齊而成,隨后在上面依次刻上字,分別為“將”、“仕”、“象”、“馬”、“車”、“炮”、“卒”,共十六枚棋子。
歐陽靖刻完棋子,抬眼看向?qū)κ?,只見馮易煙面前也擺著橢圓的棋子,他定睛一看,那些棋子竟是石料。
原來正當(dāng)歐陽靖削木制棋時,馮易煙瞧見院子里的一塊大石,旋即拿起一塊來,用手中的薄如蟬翼的短刀橫劈豎切,將石料切割成方,然后如同切豆腐般再劃成小方塊。
馮易煙將這些小方塊拿在掌中,手指掌心同時用力摩擦,只見白色粉末緩緩而下。
不一會,一枚橢圓的棋子就這樣成了。
群雄啞口無言,都沒想到號稱“鬼才”的馮易煙,以奇謀善斷著稱的八散仙,武功竟也如此厲害。不消一會,十六枚石頭棋子已然制成,在上面依次刻“帥”、“士”、“相”、“馬”、“車”、“炮”、“兵”。
“來人!”孔韞吩咐道:“取木棍來,推棋?!?p> 如此大的一個棋盤,總不能讓歐陽靖和馮易煙二人親自登臺自己落子,這樣也太不像話了,需有人手拿竹竿,聽從二人指令,推動棋盤上的棋子,進(jìn)退或吃子。
誰知歐陽靖卻笑道:“孔大哥,不用!馮先生的棋盤,可不是這樣容易。”
“請!”二人異口同聲,雙手飛快將自己的十六枚棋子推到相應(yīng)位置,井然有序,一副棋局就此而成。
“歐陽家主棋奕無雙,可不知這個象棋……”群雄有些擔(dān)憂,有人卻不贊同,道:“圍棋棋路千千萬萬,歐陽家主尚能游刃有余,區(qū)區(qū)象棋,還不是輕松了然于心?”
自古以圍棋為尊,圍棋縱橫各十九,共計三百六十一個點,黑白棋子是越下越多,棋路也是變化萬千,包羅萬象,非心思縝密、布局巧思之人不可。
反觀象棋,縱九橫十,共九十個點,棋子三十有二,越下越少,路數(shù)雖沒圍棋多,但棋子卻有輕有重,效用不一,走法也各有不同,增添不少趣味和難度,象棋中就有“棄車保帥”之說,可見棋子在棋盤中的重要性和趣味性。
“歐陽家主,你先請!”馮易煙手微抬,客氣道:“這樣公平!”
象棋雖沒有圍棋有先發(fā)制人的優(yōu)勢,但搶先一步總沒有錯。
歐陽靖當(dāng)仁不讓,大袖一揮,只見棋盤上卷起塵土,棋盤右邊的“炮”居然自己移動到中路位置。
“當(dāng)頭炮”是強(qiáng)攻的一種走法,可壓制中路。
群雄無不佩服,這一手隔空移物的本事雖不算厲害,但能將力度拿捏得如此精確,確非普通人可比。
馮易煙淺淺一笑,同樣手指一揮,跳馬而上。
“屏風(fēng)馬”是針對“當(dāng)頭炮”的一種手段,力度也是拿捏得十分精準(zhǔn),這“軍師鬼才”也并非泛泛之輩。
雙方走了七八回合,你來我往,局面平和,只是各自進(jìn)兵,為后面走棋布局,旁人看了一頭霧水,平平無奇,可局中二人心里明鏡,指揮有度,布局有方。
二人在這方棋盤上揮斥方遒,各顯謀略。
歐陽靖棋風(fēng)穩(wěn)健不失奇巧,得益于圍棋的大局謀略,棋子之間相互呼應(yīng),連成一片,偶爾出奇招,壓制對手進(jìn)兵。
反觀馮易煙,棋子相對分散,由于被壓制緣故,“車”、“馬”被迫龜縮于己方戰(zhàn)場,單炮越過楚河漢界,窺視對手的“馬”,伺機(jī)而動。
都說旁觀者清,但這副棋雙方態(tài)勢犬牙交錯,每一步都要極其細(xì)心。思忖再三,在旁看的群雄大感頭疼。
而在棋局中的二人,不僅思緒萬千,而且走棋內(nèi)力消耗相當(dāng)大,群雄都不敢相信,二人這盤棋,得需要多少力氣才能維持。
二人氣定神閑,絲毫不受影響。
這棋弈不僅僅比的是技藝,更是耐心。
棋局雖小,格局不小,兵敗如山倒可不是隨便說說,戰(zhàn)機(jī)稍縱即逝,兩人棋弈已經(jīng)超出這個棋盤,神游方外,棋盤上的棋子就好比真的千軍萬馬,車炮士象,繼續(xù)著蒼云山那場未完結(jié)之戰(zhàn)。
“炮八平三!”馮易煙忽然發(fā)力,右掌拍向那巖面,內(nèi)力精確無比地傳到“炮”的棋子上。
棋子受到內(nèi)力激蕩,竟彈了起來,馮易煙大袖一揮,貫勁于內(nèi),棋子越過橫在右邊的“炮”,勢如出弓之箭,直沖對方的“馬”。
那木質(zhì)棋子哪里受得了這沖擊,“嘭”地悶響,被擊得粉碎,留下一地木屑。
馮易煙的“炮”一走,雙方車車對視,歐陽靖進(jìn)“車”吃“車”,內(nèi)力急吐,將棋子快速推進(jìn)。
當(dāng)碰到對手棋子時,那石制的棋子居然被歐陽靖木制棋子激得碎石飛濺。
群雄無不震驚,以木毀石,可見內(nèi)力之強(qiáng)。
馮易煙可沒時間佩服,立馬下“馬”回踩,同樣吃掉馮易煙的“車”。
“馬六進(jìn)八!”此時歐陽靖竟沒有踩對手的別腳馬而選擇臥槽馬,群雄一片唏噓,這一步不換子,豈不是白白損失一顆棋子。
“難道下錯了?”
“落子無悔啊!”
“妙?。 敝挥猩贁?shù)人心領(lǐng)神會。
歐陽靖這一跳,并沒有踩對方“馬”,而是躍進(jìn)對手的腹地,迫使對手的老帥坐出,不然“馬”下底就是抽將吃“車”,雖損失一顆“馬”,但是爭取到了戰(zhàn)局的主動。
馮易煙無奈,“將”向上提,歐陽靖“車九進(jìn)一”,欲出“車”平八抓“馬”。
馮易煙也不含糊,當(dāng)頭炮打掉中“卒”將軍,想讓對手提“仕”擋住“車”的路線,不讓它輕易橫渡。
歐陽靖豈會不知,當(dāng)頭炮向左平移一步,輕松化解。
馮易煙思忖半響,想來對手這個“馬”在自己陣地始終是個隱患,決心馬三退一,想以“馬”換“馬”。
這步棋是歐陽靖舍棄一“馬”奪來的優(yōu)勢,豈會拱手讓出?旋即跳馬抓車,迫使馮易煙的車平移一步。
歐陽靖攻勢不斷,“車”平二,欲下底將軍絕殺,馮易煙“帥”向左無奈平移,對手果然進(jìn)“車”將軍。
馮易煙“帥”上一步,歐陽靖退車就是抓對手中炮。
馮易煙見“炮”保不住,“帥”只能退一步。
但歐陽靖并沒有吃“炮”,“車”平四一將,迫使對手“帥”進(jìn)中軍帳,然后回“馬”又是一將。
馮易煙眼神閃爍,有些慌亂,思索半響,只得將“帥”向上一提。
“可惜!”孔韞咂嘴輕嘆,若馮易煙不是提“帥”而是退回帥位,歐陽靖便可下“車”跳“馬”,將對手的“車”吃掉,也贊嘆馮易煙在如此猛烈的攻勢下,心依舊穩(wěn)若磐石。
歐陽靖也是有意此舉,見對方?jīng)]上當(dāng),旋即平“車”吃掉“炮”,只隔岸直指對手中“兵”,馮易煙手指微搓,跳“馬”看“兵”,不給對手輕易吃棋。
僅僅幾個回合,棋盤上頓時金戈鐵馬,白刃相接,讓旁人目不暇接。
棋盤上細(xì)末碎石遍地都是,整個棋盤模糊不清,不明所以。
兩人輕揮衣袖,卷起一陣風(fēng),兩各自陣營打掃干凈,眾人眼睛得以豁然,戰(zhàn)局更加清楚明朗。
“喂,臭道士,這局棋我怎么看都是平局。”
吳罡不善棋,但此番局面,既是不懂之人也清楚,要分勝負(fù)當(dāng)真十分難。
秦之槐對棋弈也頗有研究,只是淡淡說了句“不見得”就不再說話了。
觀棋不語真君子。
歐陽靖露出笑容,大袖忽然一揮,平車至二,秦之槐仰天長嘆,輕聲道:“大局已定?!?p> 一旁的吳罡不明所以,只見馮易煙的“車”向上提了一步,欲出“車”,而歐陽靖的馬直接跳到它的嘴邊。
眾人不禁大呼,“這不是羊入虎口,送子嗎?”
歐陽靖連續(xù)送馬,眾人都不知他何意。
駱天浩露出喜色,道:“歐陽兄贏了,這馬一跳走,就留給自己“車”將軍的空間?!?p> 孔韞也點頭贊同,他經(jīng)商多年,頭腦活躍,走棋和經(jīng)商一樣,眼光要看得長遠(yuǎn),回想整個棋局下來,在歐陽靖第一次決心舍馬不換棋的時候,整個局勢就已經(jīng)進(jìn)入他的掌握之中,馮易煙縱使天資卓越,也只能無力回天。
果然,馮易煙沒有吃掉對手的“馬”,只是右掌奮力一擊,將棋盤一角打掉。
“怎么?輸不起毀了棋盤賴賬不成?”群雄紛紛不平,這棋還沒下完,毀了棋盤不是耍賴?
只有看懂這棋局的人才知道,馮易煙知道自己輸了,借此發(fā)泄。
果然,馮易煙淡淡道:“歐陽家主,你贏了,我甘拜下風(fēng)!”
群雄歡呼雀躍,雖然不懂是因為怎么贏,但身邊也有懂棋之人,聽旁人一說,恍然大悟,紛紛鼓掌叫好,這下前五局中,兩敗一平兩勝,打了一個平手。
歐陽靖長舒一口氣,由于自己布局的失誤,先輸兩局,全靠駱天浩止住敗局,后面的連勝讓已方士氣高漲,還剩三局,只能放手一搏。
“嘿嘿!”馮易煙輸了一陣,剛才還憤憤不平,繼蒼云山之戰(zhàn)后連輸兩回是他這一生從來沒遇到的,但很快便露出笑容,鬼魅的笑容,陰沉讓人發(fā)毛。
“歐陽家主,你雖贏了我,但是你可認(rèn)清如今你我局勢?”
馮易煙自信滿滿,仿佛一切還在掌握之中。
歐陽靖何等精明,瞬間就明白過來,心里暗叫“遭了”,對方不僅有秦之槐這個堪比自己的頂尖高手,“影子”曲影蹤還在一旁潛伏,“不笑魔”崔顏實力也是深不可測。
而自己這邊,韓大鈞、吳沛山武功雖好,但二人長于兩軍對峙,剩下的公孫如是尚能一戰(zhàn),最后三局和自己所料截然相反,局勢對于自己可謂驚險萬分。
“第六局,韓大鈞,曲影蹤!”歐陽靖還在飛快思索對策中,孔韞已經(jīng)宣布下一場比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