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嬤嬤家事
正月十五,吳嬤嬤早早地便把容鈺叫起身,服侍她梳洗、更衣。
雖元宵宮宴是晚宴,可勛貴、命婦們上午便須得進(jìn)宮拜謁,其后獲邀參加晚宴的人家便等在宮門外聽傳召。
小沈氏為容鈺備的是身鑲貂邊杏色刻絲夾棉對襟短袍、搭同色蘭草八幅裙。
寶珠為她梳了個緊實(shí)的圓髻,圍著圓髻簪了一圈黃寶石。
宮宴上貴人多,似容家這樣已不復(fù)顯貴的侯府,處處都須低調(diào)。
卻又不能過于寒磣。
如今高門大戶奢靡成風(fēng),若過于簡素,不僅會被輕視,還可能被有些只敬羅衫不敬人的刁鉆內(nèi)官、宮女們捉弄。
穿戴妥當(dāng)后,寶壺端上早已備好的碧粳粥、蝦仁蒸餃,容鈺喝了半碗粥,又吃了兩個蒸餃,便讓寶壺撤了下去。
這一頓后,再用飯便是晚宴時,吳嬤嬤便勸容鈺再用些粥。
容鈺看了看沙漏,對吳嬤嬤道:“餓半日并無妨,若因飽食鬧出笑話便不好了……”
“我即刻便要出門,接下來交待嬤嬤的話,請您務(wù)必聽清?!?p> “我此去蘇州非為玩樂,沈家究竟是有心怪罪我,還是要恩威并施、讓我答應(yīng)小表兄……”
“現(xiàn)下咱們并不清楚……”
“我到底是侯府小姐,無論沈家是什么心思,想來他們并不敢愈矩,可我若是帶您同去,他們必然不會忌憚您……”
“您家中有腿腳不便的夫婿,還有兩個年幼的女兒,若因我開罪了沈家,將來總是為難……”
“我已與大姐姐說好,今晚宮宴后隨南煙去邵府,明晨直接跟隨她們從邵府啟程……”
“嬤嬤您明晨便徑直回通州,在家歇幾個月,等我回來了在通州接上您一道回府!”
吳嬤嬤喃喃道:“這、這怎么能行?!”
“小姐您獨(dú)去涉險,奴才卻躲在家中偷懶……”
容鈺又看了看沙漏,站起身朝屋外走去,邊走邊說:“我與大姐姐在一處,說不上是涉險……”
“不帶你去,不過是以防萬一,免得有人生出歪斜心思……”
“您安心在通州等我回來便是!”
說完,她在院門邊站定,握著吳嬤嬤的手,囑道:“嬤嬤務(wù)必按我的吩咐行事,否則,若被父親察覺到異樣便不妙了!”
吳嬤嬤為難地看著容鈺。
沈家家財頗豐,沈家小少爺也品貌皆端,又是親上加親,雖商賈人家地位低了些,可若小姐中意,倒也算得上是門差強(qiáng)人意的婚事。
關(guān)鍵是,如今小姐并不中意!
所以,她雖有心陪著容鈺一起去闖那龍?zhí)痘⒀?,卻又擔(dān)心自己被人拿捏、幫了倒忙!
實(shí)在是,進(jìn)退兩難!
容鈺看了看吳嬤嬤的神色,又勸道:“好嬤嬤,您一心替我想,我心里都曉得……”
“打我落地后,您一雙眼珠子幾乎粘在我身上,費(fèi)了多少心血,才盯著我齊齊整整長到如今。”
“這回,您便放下這些累心事,回家休憩幾日,也疼疼您親生的兩個女兒可好?”
時間緊迫,吳嬤嬤不得已應(yīng)了是。
容鈺便帶著寶瓶朝二門走去。
即便沒有這次的“回蘇州”一事,她本也打算讓吳嬤嬤在佑寧二年初回趟老家。
做奶嬤嬤的奴才,往往打公子、小姐一落地便伴在小主子身邊,晝夜不離,吃住都在主人家里,短則兩、三年,長則十來年甚至一輩子。
辛累之余,若非家生子,便不得不常年與家人離散。
故而應(yīng)征奶嬤嬤一事的,往往是家境艱難、別無他法的婦人。
吳嬤嬤亦是如此。
吳嬤嬤的父親是個秀才,她在娘家耳濡目染,也知曉些大道理,不同于尋常粗野村婦。
到了婚嫁年紀(jì),經(jīng)人說媒,嫁給鎮(zhèn)上黃屠夫家的兒子,連著生了兩個女兒,衣食無憂。
可她生下第二個女兒后坐月子時,她男人從村里趕豬回鎮(zhèn)上時不慎摔了一跤,那豬跑了個沒影,她男人還摔斷了腿。
腿腳不利索便沒法兒下鄉(xiāng)收牲畜,也就做不了屠夫一行了,眼見祖?zhèn)鞯氖炙?、全家人的生路都斷了,吳嬤嬤的公婆俱都對她沒有好臉色,今日罵她是掃把星,明日怨她生不出兒子。
她男人自摔斷了腿后整日長吁短嘆、自怨自艾,竟也聽進(jìn)了他爹娘的那番混賬話,對吳嬤嬤橫挑鼻子豎挑眼。
吳嬤嬤心性要強(qiáng),不愿受那等閑氣,剛出月子便舍下襁褓中的幼女,來京都城做工。
因她通情達(dá)理、干凈利落,又剛出月子,被容府選為奶嬤嬤。
至今九年,每年僅能回家?guī)兹?,每個月五兩銀子的月錢、以及賞錢都一文不少地捎回黃家。
一個女人背井離鄉(xiāng),掙下銀子養(yǎng)活全家老小,按理,黃家若是有良心,都應(yīng)當(dāng)對吳嬤嬤感恩戴德。
可這世上,有良心的人并不多。
吳嬤嬤的公婆認(rèn)為,是吳嬤嬤命硬,害得她男人摔斷了腿,所以由她掙錢養(yǎng)家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p> 不僅如此,他們還擔(dān)心吳嬤嬤年歲漸長、生不出兒子,給吳嬤嬤的男人納了個名喚樂娘的妾。
若是身家清白的黃花大閨女,即便做妾,也斷然不會給個斷了腿的窩囊廢做妾。
樂娘雖長相尚可、為人活泛,實(shí)際曾是個風(fēng)塵女子,她心知皮肉生意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找了媒婆虛報年紀(jì),又借口家道中落,嫁進(jìn)黃家做妾。
樂娘年輕時曾見識過富貴繁華,她費(fèi)盡心思嫁進(jìn)黃家,又豈是為了做個區(qū)區(qū)妾室?
她要做的,是正經(jīng)的娘子。
是百年之后,有后人給她上墳敬香。
煙花柳巷的女人,最擅長的就是哄男人的手段,她把黃瘸子治得服服帖帖,吳嬤嬤的公婆亦年邁,如今整個黃家便儼然是樂娘當(dāng)家。
勞苦功高的吳嬤嬤每每回家,反而像做客,還要受閑氣。
只是,樂娘費(fèi)盡心思,卻始終沒能懷孕。
風(fēng)塵女子往往自幼服用避子湯藥,經(jīng)年累月傷了根本,難以受孕。
可她到底手段高,竟哄得黃瘸子以為是自己身子出了問題,同意收養(yǎng)個兒子延續(xù)香火。
吳嬤嬤自然不情愿。
她是能生養(yǎng)的。
故而武成二年,吳嬤嬤數(shù)次告假回家。
老蚌懷珠雖兇險,總比收養(yǎng)的兒子強(qiáng)。
黃瘸子的心卻都在樂娘那里,即便吳嬤嬤回家,也不與她同房。
吳嬤嬤心灰意冷,武成三年便不再回家,卻也咬死了不松口同意收養(yǎng)兒子。
收養(yǎng)的兒子要記在家主與娘子名下,吳嬤嬤不松口,黃瘸子也無可奈何。
那窩囊廢看吳嬤嬤便愈發(fā)地不順眼。
如此,正中樂娘下懷,“出謀劃策”讓黃瘸子休了吳嬤嬤。
佑寧二年春,吳嬤嬤的小女兒淹死在鎮(zhèn)子邊的小河里。
吳嬤嬤哀慟不已,為了保住大女兒的性命,自請下堂。
后來,樂娘被扶正,還收養(yǎng)了個兒子。
她貪圖彩禮錢,把吳嬤嬤所生的大女兒巧姐兒嫁給了一個村莊員外家的傻兒子。
吳嬤嬤無能為力,只能暗中給巧姐兒捎些銀錢,盼著她過得順心些。
傻子不通人事,巧姐兒與一個走街串巷唱戲的戲子私通,東窗事發(fā),差點(diǎn)被浸了豬籠。
容鈺打著寧王妃的名頭出面,還賠了那員外家大筆銀錢,堪堪保住巧姐兒一條命。
擅自搭救一個不貞潔的女子,因巧姐兒一事,她接連被皇后娘娘、寧王、容衡申斥。
她不介意被申斥,只盼著巧姐兒從此都順順當(dāng)當(dāng),免得吳嬤嬤憂心。
巧姐兒嫁給那戲子后,她安排他們夫婦替她管著京郊的一處田莊,可那夫婦兩個都不通稼穡、好吃懶做,那戲子還喜歡大擺筵席、招待舊友,沒幾年便把她的莊子敗凈了。
最后,巧姐兒從吳嬤嬤處哄了一筆錢逃離京都,從此杳無音信。
區(qū)區(qū)一個田莊而已,如今容鈺并不記恨巧姐兒。
但,對她也并無好感……
她愿意管黃家的事,都是為了吳嬤嬤。
吳嬤嬤自然不能繼續(xù)跟著黃瘸子過……
只是,不能是“自請下堂”,而須是“和離”。
女兒、嫁妝,該是吳嬤嬤的,全部都要帶走,一根稻草也不留給黃家!
最好,這回有吳嬤嬤親自在家看著,她的小女兒能避免死于非命……
硯池洗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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